第1章 时光织网者
- 夏目友人帐之六月晨风
- 蔷薇花满山
- 1805字
- 2025-05-31 14:36:35
暮色如墨,缓缓浸透了青石巷。林深踩着青石板上深浅不一的水洼,鞋尖溅起的水花在昏黄的路灯下碎成点点银星。巷尾那盏锈蚀的铜灯又开始忽明忽暗,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故障,作为古城区唯一的电工,他将工具包往上提了提,加快了脚步。
推开斑驳的木门,潮湿的霉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佛龛前的长明灯在风里摇晃,照亮了供桌上褪色的绢画——那是个身着素白旗袍的女子,眉眼温婉,唇角似有若无的笑意仿佛要从画中漫出来。林深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工具包边缘,喉咙发紧。这是他接手的第三十七个老房子电路改造项目,却始终无法习惯每个房间里无处不在的旧时光气息。
“小林师傅?”苍老的声音从楼梯拐角传来。拄着雕花拐杖的老太太站在阴影里,满头银丝在夜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又要麻烦你了。”
“陈婆婆客气了。”林深将工具箱放在八仙桌上,金属碰撞声惊醒了趴在太师椅上的橘猫。那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幽幽发亮,突然弓起脊背发出嘶鸣,尾巴炸成蓬松的毛球。
陈婆婆的拐杖重重磕在地上:“阿橘!不得无礼!”她歉意地看向林深,“这畜生最近总爱一惊一乍。”
林深笑着摇头,目光却被墙角的旧藤箱吸引。箱盖上缠着褪色的红绸,缝隙里露出半截泛黄的信笺,隐约可见娟秀的字迹。他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指尖刚碰到箱角,整间屋子突然陷入黑暗。
“跳闸了。”陈婆婆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保险丝在阁楼。”
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林深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布满蛛网的房梁。阁楼中央摆着一架老式织布机,枣红色的檀木上刻满细密的纹路,梭子还卡在丝线间,仿佛主人只是临时离开。墙角堆满泛黄的丝绸,每一匹都织着不同的图案:春日的樱花雨、夏夜的流萤、深秋的枫林、冬晨的霜雪,栩栩如生得令人窒息。
当手电筒的光斑落在织布机旁的藤椅上时,林深猛地屏住了呼吸。那里坐着个身着白裙的少女,长发如瀑倾泻而下,苍白的指尖还缠绕着银丝。她抬起头,月光穿过她半透明的身体,在地面投下破碎的影子。
“终于有人能看见我了。”少女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等了七十年。”
林深倒退半步,后腰撞上木梯。工具包“咚”地坠地,扳手滚落在少女脚边,直接穿了过去。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衣领,他却无法移开视线——少女脖颈处那道狰狞的勒痕,与供桌上陈婆婆年轻时的画像如出一辙。
“我是阿月。”少女轻抚过织布机,丝线突然无风自动,“七十年前,我和阿婆是最要好的姐妹。她教我织锦,我教她读书。可那年瘟疫横行......”她的声音突然哽咽,“我没能撑过去。阿婆说,只要她不停地织,把我们的回忆都织进布里,就能留住我。”
楼下传来陈婆婆的呼唤,林深的手电筒开始疯狂闪烁。阿月的身影变得愈发透明:“快下去吧,别让阿婆知道你见过我。这些年,她把自己困在回忆里,我......”她的声音消散在风里,最后一缕幻影化作银丝缠绕在林深腕间。
当林深颤抖着修好电路回到客厅,陈婆婆正对着供桌擦拭眼泪。橘猫安静地卧在她脚边,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青砖。“年轻时学的手艺,到老了倒派上用场。”她指着墙上挂着的织锦,“小林师傅,你看这针法,可有七分像从前?”
林深盯着那匹绣着双生花的绸缎,喉咙发紧。记忆突然翻涌——小时候他常跟着奶奶去裁缝铺,曾见过同样的针法。那时老裁缝总念叨,说这是失传已久的“双生织”,需两人配合才能完成。
“陈婆婆,”他艰难地开口,“您的姐妹......”
“阿月啊。”老人的目光变得柔和,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过画像,“她走后,我总觉得她还在。这些年织的布,或许她能看见吧。”她突然剧烈咳嗽,枯瘦的手抓住林深的衣袖,“小林师傅,能帮我个忙吗?把阁楼的织布机搬到楼下,我怕......”
那个雨夜过后,林深每天都会来老宅报到。他不再只是修理电路,还会陪陈婆婆聊天,听她讲年轻时的故事。阁楼的织布机重新发出咔嗒声,这次是陈婆婆和阿月共同完成的作品——一匹缀满星辰的绸缎在月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彩,细看每颗星星里,都藏着两个少女相视而笑的模样。
三个月后的清晨,林深像往常一样推开木门。佛龛前的长明灯依旧明亮,织布机上摆着未完成的织锦,而藤椅上,陈婆婆安详地睡着了,手中还攥着半幅绣着并蒂莲的绸缎。窗外,阿月的身影若隐若现,她对着林深微笑,指尖轻触陈婆婆的发梢,化作流光消散在晨光里。
后来,有人说在古城区的老房子里,偶尔能听见织布机的声响;也有人说月圆之夜,能看见两个身着白裙的少女在巷尾追逐。而林深的工具包里,始终放着一缕银丝,在每次修理电路时,都会轻轻颤动,仿佛在诉说着永不褪色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