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脑海中的宇宙(一)

齐星盘腿坐在船员舱的地板上,双手轻放在膝盖上,闭着眼睛。自从离开Cygnus X-1区域已经过去两周,“新希望号”正以最大安全速度驶向半人马座α。量子引擎的修复工作进展顺利,但至少还需要一周才能重新启动跃迁功能。

“呼吸放慢...再慢一点...”林恩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正用医疗扫描仪监测齐星的生理指标,”脑电波活动开始异常,θ波显著增强。”

齐星努力按照她指导的方法呼吸——吸气四秒,屏息七秒,呼气八秒。这是林恩从古地球冥想技巧中改良的方法,旨在帮助他控制脑海中日益活跃的外星数据包。

“我觉得有什么东西...要打开了,”齐星低声说,眼皮微微颤动,“就像一扇门,在很远的地方...”

信使悬浮在他面前,散发着柔和的蓝光,似乎在鼓励或引导这个过程。自从太空站自毁后,这个小信使就成了齐星与外星网络之间的主要纽带。

林恩调整扫描仪的敏感度:“继续,但不要强迫。如果感到不适立刻停止。”

齐星点点头,继续深呼吸。渐渐地,一种奇异的感觉开始涌现——仿佛他的意识正在扩展,超出身体的界限。起初只是舱室的墙壁,然后是整艘飞船,最后...星辰本身。那些光点不再遥远冰冷,而是带着某种微妙的脉动,像在呼吸。

“啊!”齐星突然轻呼一声,身体微微前倾。在他的意识视野中,半人马座的三颗恒星突然变得无比清晰,不再是天文图像中的抽象概念,而是活生生的存在。更惊人的是,他感知到其中一颗恒星周围环绕着某种巨大的结构——不是太空站那样的独立建筑,而是环绕整个恒星的超级构造物。

“齐星?”林恩紧张地抓住他的肩膀,“发生了什么?”

“我看到了...半人马座,”齐星的声音变得奇怪地回响,像是多个声音叠加在一起,”那里有...一个环。围绕恒星的巨大环。上面有城市...生命...他们在等待。”

扫描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老天!”林恩惊呼,“你的神经活动完全不同于任何已知模式!前额叶与枕叶之间形成了新的连接通路!”

齐星几乎听不到她的话。他的意识被拉向那个遥远的星系,速度远超光速。环世界越来越近,细节越来越清晰——那是由无数个类似信使的多面体组成的巨大结构,表面流动着液态金属般的光泽,整体散发着柔和的蓝光。

然后,他感知到了“他们”。

不是具体的外形或形象,而是一种存在感,一种集体意识。半人马座文明——如果还能称之为“文”这个局限的概念的话——既是个体也是整体,既是物质也是能量。他们注意到齐星的意识触须,并伸出了某种对应的...感知器官?交流界面?人类语言无法准确描述。

“欢迎,齐星-载体。”这个概念直接在他的意识中形成,不是语言而是纯粹的意义,“连接已初步建立。数据包传输准备就绪。”

一股信息流如潮水般涌入齐星的意识。不同于之前破碎的图像和提示,这次是系统的、结构化的知识——关于宇宙文明网络的历史、目的和规则。数量之大、复杂度之高,几乎要撕裂他的思维。

“停!太多了!”齐星在精神和物理层面同时尖叫,双手抱住头部。

林恩立即介入,轻拍他的脸颊:“齐星!回来!断开连接!看着我!”

信使也迅速反应,蓝光闪烁频率改变,似乎在发送某种终止信号。

齐星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汗水浸透了衣服。舱室的光线刺得他流泪,每一寸皮肤都异常敏感,能感觉到布料最细微的摩擦。

“我...我回来了,”他喘息着说,声音恢复正常,“他们...半人马座文明...比我们想象的先进得多。不是几百年,不是几千年,而是...数百万年的差距。”

林恩递给他一杯水,手微微发抖:“你消失了三分十二秒。从生理上说,你就在这儿,但高级脑功能几乎完全与外界隔绝。扫描仪只能记录到无法解读的复杂波动。”

齐星小口喝水,努力平复呼吸和心跳:”那不是普通的冥想状态...我确实‘去’了半人马座,以某种方式。那里的文明...他们建造了环绕恒星的结构。信使称他们为'管理员',负责这片星区的文明网络。”

“他们是什么样子?”林恩忍不住问,眼睛闪烁着科学家的好奇,尽管脸上仍带着担忧。

齐星摇摇头:“没有‘样子’...至少不是我们能理解的形式。更像是...意识云?能量生命体?但他们曾经也是物质生命,像我们一样,只是进化到了某个阶段...”他顿了顿,突然意识到,“老天,这就是网络的目的!帮助年轻文明安全度过技术奇点,避免自我毁灭或停滞!”

林恩快速记录着:“就像先驱者...他们失败了,但我们还有机会?”

“是的,但...”齐星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我觉得...不太对劲...”

下一秒,他晕倒在林恩怀里。

医疗舱的白光刺得齐星再次闭上眼睛。他感到手腕上有轻微的刺痛——静脉输液。周围有低声交谈的声音,最突出的是舰长沉稳的男中音。

“...任何生理损伤?”

“没有,舰长,”林恩回答,“所有检查都在正常范围内,除了...这个。”

齐星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林恩和舰长站在床边,正在查看一个全息扫描图。那是...他的大脑?但图像上有许多明亮的蓝色光点,分布在整个神经网络中。

“这是什么?”舰长指着那些光点问。

“未知结构,”林恩的声音既兴奋又忧虑,“它们似乎与齐星的神经元完美融合,充当某种...接口。信使说这是正常的数据包载体,但我从未见过类似的东西。”

“他醒了,”莫里斯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工程师走到床边,脸上带着少有的关切,“感觉怎么样,孩子?”

“像是...被宇宙巴士撞了,”齐星虚弱地开玩笑,尝试坐起来。林恩立即帮他调整床位,“发生了什么?那些蓝点是什么?”

“我们正希望你能告诉我们,”舰长走到床边,“根据信使的解释——通过林恩翻译——那些是你脑海中存储的外星数据包的物理表现。它们允许你直接与网络交流,而不必依赖技术接口。”

齐星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感到一阵不真实:“所以...它们改造了我的大脑?”

“更像是升级,”莫里斯试图轻松地说,但眼神严肃,“问题是,这个过程会走多远?最终你还是...你吗?”

这个问题悬在空气中,沉重得几乎有形。齐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看起来完全正常,但谁知道内部发生了什么变化?

“我需要看看那些数据,”他最终说,“真正理解网络想传达的信息。也许答案就在其中。”

林恩调出医疗扫描仪记录的意识活动图谱:“这是你'连接'时的神经模式。看这里——”她指向一系列复杂的波形,“这些波动对应着你接收的不同信息层级。浅层是通用知识,深层则更加...体验式。”

“像是先驱者的记忆?”齐星猜测。

“很可能。问题是,主动访问这些深层数据可能带来更大风险。你的神经系统仍在适应这些新结构。”

舰长沉思片刻:“我们需要这些信息,但不能以你的健康为代价。有没有更安全的方式?”

信使突然从角落飘过来,发出柔和的脉动。齐星感到一种奇怪的认知——他不需要林恩翻译就能理解信使的“意思“。

“信使说...可以分阶段解锁,”他转述道,“每次只接触少量信息,让我的大脑有时间适应。但即使这样...”他犹豫了一下,“每次连接都会带来永久性改变。没有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