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阁顶层的青铜浑天仪在夜风中轻颤,二十八宿的玉衡珠相互碰撞,发出碎冰般的清响。凤九璃的银线手套拂过星盘上斑驳的龟甲纹路,指尖突然顿在“荧惑守心“的卦位——那里本该嵌着赤曜晶石的位置,此刻只剩焦黑的凹槽。
袖中玉瓶突然剧烈震动,寒玉雕琢的瓶身竟生出蛛网般的裂痕。她瞳孔骤缩,左手结出封灵诀的瞬间,三道紫黑流光已破瓶而出。蚀魂蛊虫振翅的嗡鸣裹挟着刺骨阴气,冰晶在窗棂上疯狂蔓延。
“找死!“
她反手将星盘扣向蛊群,不料蛊虫突然折转方向,暗紫色口器狠狠咬住她右腕。剧痛顺着经络直冲心脉,鲜血滴在星盘上的刹那,整个浑天仪发出龙吟般的轰鸣。三百六十五枚星珠同时浮空,在穹顶投射出玄渊界的虚影——赤曜星域正在燃烧。
天凰真火自她眉心金印迸发,却在触及蛊虫时诡异地倒卷。凤九璃踉跄着撞翻青铜烛台,眼见蛊群即将扑上面门,突然抓起案上盛着月魄砂的陶罐掷向虚空。星尘般的银砂与火焰相触,爆发出刺目白光,蛊虫残骸如黑雪簌簌而落。
喘息着抹去额间冷汗,她忽然僵住。在满地蛊尸灰烬中,半片未被焚毁的虫翼正泛着暗金光泽。当她用银镊夹起虫尸,瞳孔猛地收缩——虫腹甲壳内侧,赫然刻着萧氏宗族独有的“九叶菩提“暗纹。
阁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迅速将虫尸收入袖中。铜门被推开时,侍女手中的宫灯映出她血迹斑斑的衣袖,却照不见她眼底翻涌的寒霜。
隐龙山庄地牢深处,腐肉与铁锈的气味在潮湿中发酵。楚星河蜷缩在囚室角落,手中紧握着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天命珠。隔壁囚室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然后是皮肉烧焦的“滋滋“声——这已经是今夜第三个被拖走的杂役。
“赤曜引需要活祭。“
黑袍修士的声音裹着金石之音,玄铁面具折射着熔炉的红光。楚星河看着那人将挣扎的杂役按进青铜鼎,鼎身饕餮纹突然睁开血瞳,鼎中霎时传出骨骼碎裂的脆响。
怀中的天命珠突然发烫,他慌忙用衣襟裹住。眼前却浮现出诡异画面:赤曜星坠落深渊,万千星辰化作流火,玄渊界的天空裂开猩红巨口。冷汗浸透的后背撞上石壁,囚室地面突然亮起血色阵图。
“丙字七号!“
玄甲卫的锁链破空而来,楚星河本能地翻滚躲避。锁链擦过耳际的瞬间,他怀中的天命珠迸射金光,竟将玄铁锁链熔成赤红铁水。在守卫的惨叫声中,他夺门狂奔,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警钟。
噬魂雾海翻涌如活物,墨色浪潮中不时闪过磷火般的幽绿瞳孔。墨清影勒紧玄鳞驹的缰绳,夜鸮卫的青铜面具在雾中若隐若现。她抬手结印,玉指划过之处,浓雾如遇天敌般退散,露出前方百丈高的残破界碑。
“将军,玄甲重骑的令旗!“
副将话音未落,雾海中突然刺出九道寒芒。墨清影旋身跃起,足尖点在袭来的链刃之上,腰间软剑出鞘如龙吟。剑锋与玄铁甲碰撞的火星照亮了雾中骑兵——那些战马眼中跳动着赤红火焰。
断界指划破掌心,血珠凝成三尺光刃。她挥剑斩断三具马首,腥臭的黑血喷溅在银甲上竟腐蚀出缕缕青烟。左臂突然传来剧痛,玄甲统领的链刃穿透肩甲,伤口处暗金血液尚未滴落,雾海深处突然响起古老的号角声。
星陨阁顶层的青铜烛台倾倒在地,鲛脂融化成的青烟在星图间游走。凤九璃背靠浑天仪喘息,腕间伤口渗出的血珠竟泛着淡淡金芒——这是天凰血脉即将觉醒的征兆。十年前萧氏血洗凤鸣台时,正是这血脉让十五岁的她从焚天烈焰中爬出,如今却成了催命符。
“少阁主!“
侍女惊惶的呼声从门外传来,“赤曜预警,三垣长老请您速往观星台!“
她扯下绡纱缠住手腕,指尖拂过袖中蛊尸的暗纹。九叶菩提...萧氏宗族豢养的蚀魂蛊怎会出现在星陨阁?当年那场大火烧尽了族中所有蛊经,除非...
阁外忽有阴风卷起,二十八宿星灯齐齐熄灭。凤九璃瞳孔骤缩,反手抽出腰间软剑的刹那,三道黑影已破窗而入。为首者戴着刻有饕餮纹的青铜面甲,手中链刃泛着幽蓝毒光。
“萧无涯派你们来的?“
她冷笑间挥剑格开袭向咽喉的利刃,剑锋擦过面甲时迸出火星,照亮对方脖颈处熟悉的黑莲刺青——这是萧氏死士“幽冥卫“的标记。
链刃突然分裂成九节,毒刺如蛛网封死所有退路。凤九璃足尖轻点星盘腾空,天凰真火自掌心喷薄而出,却在触及幽冥卫时被某种诡异黑雾吞噬。为首者喉咙里发出砂石摩擦般的笑声:“少阁主当真贵人多忘事,当年您亲手烧死的萧氏圣女,可是最擅御蛊...“
话音未落,凤九璃的软剑已穿透其咽喉。尸体倒地时,她瞥见死者掌心浮现的血色咒印——竟是失传已久的“尸傀术“。余下两名幽冥卫突然自爆,腥臭血雾中飞出万千毒蛊。她挥剑斩断梁上垂落的星幡,丝绸遇火瞬间化作火幕,将蛊虫焚为灰烬。
观星台的钟声穿透夜幕,她望着掌心浮现的金色凤纹,终于明白萧氏的图谋。赤曜异动、蚀蛊现世、尸傀重现...三百年前被初代星陨阁主封印的“玄渊大劫“,恐怕要应在这血色之夜。
楚星河在蜿蜒的地道中狂奔,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如附骨之疽。天命珠在怀中发烫,幽光照亮石壁上诡异的浮雕:巨龙被九根青铜柱贯穿,龙首处赫然是隐龙山庄的轮廓。
前方出现岔路,左道传来血腥气,右道石缝渗出荧光。他想起母亲临终前那句“跟着光走“,咬牙冲进右侧窄道。岩壁突然开始蠕动,无数血色藤蔓破石而出,尖锐倒刺擦过脸颊的瞬间,天命珠爆发金光,藤蔓如遇天敌般退散。
地道尽头竟是万丈深渊,对岸峭壁上嵌着青铜巨门。楚星河回头望见追兵火把的光亮,闭眼跃向虚空。奇异的是下坠不过三丈,天命珠便托着他飘向对岸。门环上的睚眦兽首突然睁眼,口中吐出沙哑人言:“楚氏血脉,验明正身。“
他割破手指将血滴入兽口,青铜门轰然开启的刹那,地动山摇。门内九尊龙首人身的石像齐齐转头,中央祭坛上悬浮的青铜剑发出龙吟。当他的手握住剑柄时,整座隐龙山庄的地宫结构在脑中清晰浮现——这里竟是三百年前楚王封印赤曜龙魂的禁地!
“原来你在这里。“
阴冷嗓音从身后传来,黑袍修士的玄铁面具滴着毒液,“不愧是楚王后裔,竟能激活龙阙剑。可惜...“他突然掀开兜帽,露出与楚星河七分相似的面容,“你的天命珠,该物归原主了。“
楚星河如坠冰窟。这张脸他在祠堂画像上见过——本该在二十年前战死的大伯楚昭南!
噬魂雾海深处,墨清影斩断穿透肩甲的链刃,暗金血液滴落处竟生出晶簇。玄甲统领发出非人的嘶吼,被晶簇贯穿的战马轰然倒地。夜鸮卫趁机结阵,青铜长戈组成囚笼将剩余骑兵逼退。
“将军,是上古血咒!“
副将盯着她伤口惊呼。墨清影撕下披风裹住左臂,瞥见晶簇中流转的赤芒——这与古籍记载的“赤曜精魄“何其相似。难道当年父亲用命封印的...
雾海突然沸腾,无数白骨手臂破雾而出。墨清影挥剑斩断袭向战马的骨爪,厉声喝道:“结天罡阵!这不是寻常雾兽!“夜鸮卫迅速变换阵型,却在此时听见雾中传来孩童啼哭。
一个红衣女童赤足走来,怀中抱着残缺的布偶。副将的箭矢穿透她眉心时,女童突然裂成万千血蝶。墨清影挥剑布下剑气屏障,仍有三名夜鸮卫被血蝶钻入七窍,转眼化作枯骨。
“百里苍,出来!“
她将软剑插入地面,暗金血液顺着剑纹流入古老阵图。大地震颤间,噬魂雾海被金光撕开裂缝,露出百里外耸立的赤曜星碑。碑文上三百年前楚王留下的封印,此刻正渗出沥青般的黑血。
玄甲重骑从裂缝中涌出,为首者摘下头盔,露出被赤曜精魄侵蚀的半边骷髅面容:“墨将军,你以为夜鸮卫为何能穿越雾海?“百里苍的链刃指向星碑,“那位大人,可是很期待用你的血完成...“
墨清影的断界指突然穿透其胸膛,却在触及心脏时被赤曜精魄反噬。她呕出带着晶屑的鲜血,看着百里苍的身体在金光中重组。天命珠的辉光突然穿透雾海,星碑上的封印裂痕竟开始弥合。
“看来,棋子都到齐了。“
百里苍冷笑着化作黑雾消散,“告诉凤九璃,萧无涯在焚星谷等她。“
当赤曜星辉同时照亮星陨阁、隐龙山庄与噬魂雾海时,凤九璃腕间的蛊尸突然飞向夜空,化作血色箭矢指向东方;楚星河手中的龙阙剑发出悲鸣,剑身浮现出星陨阁的虚影.
墨清影伤口处的晶簇迸裂,碎片拼成玄渊古地图上的焚星谷坐标。
九霄云外,赤曜星的裂痕深处,一只覆盖着青铜鳞片的巨爪,正在缓缓撕开星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