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你封印我,就为了当个看门狗?

夜露沾湿了青石板,陆寒贴着墙根站在玄天宗禁地外的竹林里。

他摸了摸怀中的隐息符。

那是三日前燕北在杂役房塞给他的,说“这东西对付巡山队的灵犬最管用”,当时他只当是朋友间的小玩意儿,此刻符纸在掌心被捂得发烫,倒像块烧红的炭。

巡逻弟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陆寒屏住呼吸,看见两个提着灯笼的身影从竹影里晃过,灯笼上“玄”字的红穗子扫过他藏身处的竹叶,沙沙作响。

等那脚步声拐过青石径,他立刻矮身钻进禁地入口的灌木丛。

禁地的石门上刻着镇魔纹,陆寒记得萧无尘曾说过“内门弟子不得擅入”。

此刻他指尖抵在纹路上,却觉那纹路在发烫。

不是他的错觉,是藏在经脉里的剑意正在共鸣。

他咬了咬牙,将隐息符拍在石门上。

符纸遇石即融,原本泛着冷光的镇魔纹突然暗了一瞬,他趁机推开半寸门缝,侧身挤了进去。

密室比他想象中狭小,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正中央的石台上供着块半人高的石头,幽蓝的光从石心透出来,像淬了毒的宝石。

陆寒的铁剑在腰间震颤,他按住剑柄,听见自己心跳声在耳畔轰鸣:“这就是...他们隐瞒的东西?”

指尖触到剑心石的瞬间,一阵刺痛从识海炸开。

陆寒眼前发黑,再睁眼时已不在密室。

他站在一片焦土上,四周是倒插的断剑,每柄剑上都凝着暗红的血珠,像垂落的星子。

“杀!”

暴喝声震得耳膜发疼。

陆寒转头,看见个白衣剑修背对着他,发带被血浸透,腰间的剑鞘空着。

他正以指为剑,在空中划出金红剑痕,那些剑痕所过之处,魔修的躯体像破布般碎裂。

可魔修太多了,像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白衣剑修的衣襟被划开数道血口,每道伤口里都渗出幽黑的魔气。

“道兄!”

远处传来急切的唤声。

陆寒看见七个身影从云端掠下,为首的是个灰袍老者,腰间挂着与萧无尘同款的玄铁剑穗。

白衣剑修的攻势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希冀:“护道者一脉...”

“抱歉了。”

灰袍老者抬手,七柄灵剑同时刺入白衣剑修的前后心。

陆寒听见骨骼碎裂的声响,看见白衣剑修的瞳孔骤然收缩,嘴角溢出黑血:“你们...不是来助我?”

“你杀红了眼,连自己人都砍。”

另一个长老的声音发颤。

“这柄剑的杀戮之意,我们镇不住了。”

白衣剑修低头看向胸口的七柄剑,突然笑了,笑声里浸着血沫:“原来...你们怕的不是魔,是我。”

他的身影开始透明,像被风吹散的烟。

“那就封吧...但总有一日,这剑意会醒。”

“陆寒?陆寒!”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炸响。

陆寒猛然抽回手,踉跄着撞在石壁上。

剑心石的幽光暗了几分,他这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汗,额头的冷汗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原来我不是继承...我是囚徒。”

他对着空气喃喃,声音发哑。

前世的记忆像根刺,扎得他喉咙发疼。

那白衣剑修的每道伤口,他都能感同身受;那被背叛时的愤怒,此刻正烧得他指尖发抖。

“你想知道更多吗?”

稚嫩却阴冷的声音从剑心石深处渗出,像毒蛇吐信。

陆寒猛抬头,看见石心深处浮起个黑衣童子的虚影,红瞳里泛着冷光:“杀了现在的自己,让真正的我归来,你就能知道千年前的真相。”

“你是谁?”

陆寒握紧铁剑,剑身嗡鸣,震得虎口发麻。

黑衣童子歪头笑了:“我是你,也是你不愿成为的样子。”

他的虚影忽然逼近,红瞳里映出陆寒扭曲的脸。

“那个被封印的,是你;现在挣扎的,也是你。你以为自己在求道?不过是困在茧里的虫子。”

“住口!”

陆寒挥剑劈向剑心石。

铁剑砍在石面上,迸出几点火星,却连道白痕都没留下。

他喘着粗气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石壁,这才发现双手都在发抖。

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愤怒,是身体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杀”,要把这密室、这剑心石、这骗人的命运全碾碎。

“砰——”

石门被撞开的声响惊得陆寒几乎跳起来。

他迅速转身,看见门口站着道身影,月光从身后照进来,将那人的轮廓镀成银边。

陆寒的呼吸骤然一滞。

那是萧无尘的玄铁剑穗,在夜风里轻轻摇晃。

“寒儿。”

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他从未听过的疲惫。

“你终究还是来了。”

剑心石的幽蓝光芒在萧无尘脸上割出明暗分界线。

他玄色道袍被夜风吹得翻卷,腰间玄铁剑穗却稳如磐石。

那是玄天宗剑修长老的标志,此刻在陆寒眼里却像根勒住咽喉的锁链。

“你不该来这里。”

萧无尘的声音比往日少了三分严厉,多了七分沉郁,像浸在冰水里的青铜钟。

他的手虚虚按在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我让你抄了三年《静心诀》,教你用锻铁的火候温养剑意,不是为了让你闯禁地。”

“不该来的,是你吧?”

陆寒的冷笑像淬了冰的刀锋,震得腰间铁剑嗡鸣。

他望着萧无尘眼角新添的细纹。

那是上个月为他渡气疗伤时还没有的。

“你们口口声声说保护我,实则只是想控制我!”

铁剑突然离鞘三寸,寒芒掠过萧无尘的衣角。

“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密室角落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

白眉老人从阴影里踱出来,道袍下摆沾着石屑,显然在暗中观察许久。

他枯瘦的手按住萧无尘欲抽剑的手腕:“萧师兄,够了。”

老人的声音像老榆树皮摩擦。

“他已经知道了,再瞒下去只会让他更愤怒。”

萧无尘的瞳孔微微收缩,喉结滚动两下。

他望着陆寒泛红的眼尾。

那是前世记忆翻涌时才会出现的征兆,最终松开按剑的手:“我必须阻止剑灵完全觉醒,哪怕代价是你。”

“所以你要杀我?”

陆寒的铁剑又弹出三寸,剑尖颤抖着指向萧无尘心口。

“用所谓的‘剑魂归一’仪式,把我炼成一柄听话的剑?”

他每说一个字就向前半步,靴底碾碎地上的石屑。

“上个月你说要带我去藏剑峰闭关,实则是要把我封进锁魂塔;三天前你故意让燕北给我隐息符,就为了引我自己撞进真相里?”

萧无尘的背肌骤然绷紧。

他想起三天前在杂役房外,看见燕北把隐息符塞给陆寒时,少年眼里那抹雀跃的光。

原来从一开始,这局就不是他设的,是陆寒自己要撕开遮羞布。

“那是最后一次机会。”

他声音发哑。

“只要你肯配合,剑灵的杀戮之意不会......”

“不会什么?”

陆寒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

“不会让我变成前世那个被七剑穿心的疯子?”

他猛转身指向剑心石,石中黑衣童子的虚影正舔着唇角

“他说我是囚徒,说现在挣扎的是我,被封印的也是我——你们到底封了多少个'我'在这破石头里?”

白眉老人的肩膀猛地一颤。

他望向剑心石的目光多了丝痛楚:“当年为镇住那柄杀剑,我们用七宗气运炼了九道封印,每道封印都......”

“都需要活祭。”

陆寒接口,前世记忆里灰袍老者的话突然炸响。

“你们怕杀剑失控,就把它的灵识拆成九份,分别封进活人身体里。我是其中之一,对吗?”

他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嘴里蔓延。

“所以萧长老你才总用《静心诀》磨我的性子,白眉前辈你才在我练剑时总往药汤里加宁神草——你们不是在护道,是在驯狗!”

“够了!”

萧无尘突然拔剑。

玄铁剑出鞘的龙吟声震得剑心石幽光乱颤,黑衣童子的虚影发出刺耳的尖笑。

“你以为我想?”

他举剑的手在发抖,剑尖却稳稳停在陆寒喉前三寸。

“百年前杀剑现世,一夜屠了三城,你以为那些魔修是无辜的?你以为我不想让你做个普通弟子?”

他的眼眶泛红。

“可你经脉里的剑意每强一分,锁魂塔里的封印就弱一分——等九道灵识聚齐,别说玄天宗,整个修真界都要被血洗!”

陆寒盯着那柄玄铁剑。

剑身上映着他扭曲的脸,像极了前世白衣剑修被七剑穿心时的模样。

他突然松开铁剑,任其“当啷”坠地。

“所以你要杀我,趁我还没聚齐灵识。”

他一步步逼近剑尖,喉结擦过冰凉的锋刃。

“动手啊。杀了我,你就能当你的护道者,守你的狗屁规矩。”

“寒儿!”

萧无尘的手腕剧震,玄铁剑“哐”地坠地。

他踉跄两步扶住石桌,指节叩在剑心石上发出空洞的响。

“我宁可自废修为,也不愿......”

“萧师兄。”

白眉老人轻轻摇头,从袖中摸出个小玉瓶。

“他的剑意已经与剑心石共鸣,封印锁不住了。”

他将药瓶抛给陆寒。

“这是破妄丹,能暂时压制杀戮之意。但记住——”

老人的目光扫过剑心石中跃跃欲试的黑衣童子。

“你体内不止一道灵识,有些比你更想挣脱。”

陆寒捏碎药瓶,苦汁顺着喉咙滑入丹田。

他望着萧无尘颤抖的背影,突然想起初入玄天宗时,这个总板着脸的长老蹲在锻铁炉前,手把手教他分辨玄铁火候。

那时萧无尘的眼睛很亮,像淬过寒潭的剑。

“我不做工具,也不做囚徒。”

他弯腰拾起铁剑,剑鸣声里带着几分哽咽。

“但如果真有什么要血洗修真界......”

他转身撞向石门,震得整个密室簌簌落石。

“我自己来扛。”

夜风卷着竹叶灌进密室。

萧无尘望着满地狼藉,突然听见石心深处传来细碎的笑声。

他猛然抬头,正看见黑衣童子的虚影贴在陆寒方才站立的位置,红瞳里跳动着妖异的光:“别急着伤心啊,护道者。”

虚影的嘴角咧到耳根。

“下一个来找你的,该是你宝贝女儿了吧?”

白眉老人的脸色骤变。

他刚要开口,萧无尘已抓起玄铁剑冲出门去。

月光下,远处议事殿的飞檐上,一道青衫身影正扶着栏杆喘息。

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萧灵儿,此刻正攥着半封染血的信笺,指节发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