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识即将消散的刹那,南晚风跌入了一个满是药香的怀抱。
一只微凉的手触碰到了她的唇,随即,嘴里溢满了药香。
那仿佛要将她撕碎的疼痛如潮水般褪去。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长风王,顾君怀。
整个瑞雪国的人都知道,将军府南晚风和长风王顾君怀是仇敌。
瑞雪国最厌恶她,最盼着她死的人,非顾君怀莫属。
若她是顾君怀最想弄死的人,那排第二的一定是瑞雪国所有的贼。
顾君怀的母亲云妃娘娘在他幼时就被天下第一神偷木松子掳走。
没有一个贼能活着从顾君怀眼前离开,无一例外。
如果她没有记错,她现在就是重生在一个神偷身上。
早知道还不如不睁眼。
她不甘心,还没有给上一世的自己报仇,还没有踏上回家的路。
还没能见到外婆最后一面——
为什么偏偏就遇上了顾君怀?
绝望闭眼,她很清楚,如今在劫难逃。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最终还是骂出了声。
“狗东西,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尽管声音微弱,但顾君怀还是听见了。
他先是微微一愣,而后低低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却红了眼眶,抱在南晚风腰间的手颤抖着收紧,头埋进其颈间。
“十二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目睹所有的顾清言彻底被钉在原地了,脑子有点乱。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在小奶奶的墓里,小爷爷直接对着林前辈甩了毒针。
现在,为什么又抱上了?
喜欢美人儿?临雪城城主搜罗了不少美人儿,小爷爷看都没看一眼,况且林前辈也并非绝色啊。
小爷爷一直说要端正持重,这一上来就这么抱一个女子,哪有半分端正?
可是他不敢问,更不敢出声。
“主子,都是邀月楼杀手,加上被小主子杀的杨生,死了四个,逃了四个,是否要派人去追。”
顾君怀拦腰抱起南晚风:“不必理会,回府。”
喜鹊在枝头叫唤,似乎昭示着好事将近。
南晚风是被吓醒的,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是顾君怀第一次在她面前杀人的场面。
一个贼人潜入了他的院子,被他一剑封喉,滚烫的鲜血喷溅在她脸上。
她下意识捂住脖颈,好像那一剑,是划在她的脖颈上。
呼——
气呼到一半,硬生生卡住。
她还活着?
不对,记忆中,没有贼能在顾君怀眼皮子活着,难道他还有更阴毒的手段?
她环顾房间,轻纱幔帐外,香炉里升起袅袅烟雾。
屋子里静悄悄的,似是没人。
快速捂住口鼻,她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小心推开一侧的窗户就是一翻。
紧接着爬上院墙边的树,朝着院墙外一跃,一气呵成。
但扯到肩膀上的伤口时,她还是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顾清言这孩子,下手也太重了,她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收拾这孩子一顿。
“前辈?”
顾清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转身,只见几步远的桃花树下,顾君怀一袭青白长袍,清冷矜贵,骨节分明的手端着一杯茶,出声的顾清言正乖乖跪在他的身侧。
四目相对,顾君怀看到南晚风肩头被血浸红的衣裳,眉头皱起,重重放下了茶杯。
南晚风见此。心猛地一沉,本以为是远离危险,没想到是自投罗网。
求生的本能驱使她快跑,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然而,还没跑出两步,手腕就被人攥住。
力道之大,仿佛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果然,顾君怀绝对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贼。
她懒得挣扎了,扭过头,恶狠狠地捏住顾君怀手背上的皮,狠狠向上一提。
“你弄疼我了。”
本以为顾君怀会抽刀捅死她,谁料对方却只是松了手上的力道。
“抱歉。”
“哈?”是她耳朵有问题幻听了,还是顾君怀被夺舍了。
“伤还没好,余毒还未清理干净,你该好好休息,要出来也该穿好鞋。”
声音轻柔,温柔如水,才更诡谲阴险。
“啊?”她指着自己,惊恐:“你没事吧?”
见鬼了,顾君怀竟然关心一个贼。
“嗯!”
夺舍了,这人一定被夺舍了。
难不成这是平行时空?
她不敢看顾君怀,扭头去看顾清言。
只见顾清言嘴巴张得能塞一颗鸡蛋,显然也是被吓得不轻。
事出反常必有妖,曾经顾君怀也这样笑眯眯弄死过一个贼,这人就是心机深沉的笑面虎。
想通这一点,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一个侍女快速走进,送来了一双鞋。
“主子!”
顾君怀拉着她走到桃花树下坐好,拿过侍女送来的鞋子,屈膝蹲在她面前。
不得不说,顾君怀长了一张很美的脸,并非阴柔之美,反而透着几分凌厉。
可此时,与记忆中大相径庭,分外柔和。
她心中警铃大响,她夺过鞋子,里外查看。
毒针,还是毒粉?
是要她半身不遂,还是全身溃烂,死得难看。
“没毒。”
幽幽的声音传进耳朵,她下意识反驳:“不信。”
顾君怀:“……”
噗嗤——
“小爷爷,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顾清言,加跪一个时辰。”
“我错了,小爷爷,我再也不敢说了。”
“两个时辰。”
她晃神,她的干儿子,竟然已经这么大了。
“小爷爷,你这么罚我,我要去跟小奶奶告状。”
“随你。”
“小奶奶九泉之下,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顾君怀脸冷得能冻冰棍:“再加两个时辰。”
思绪回笼,手中鞋子已被拿走,套在她的脚上。
面前的人起身,坐在她的身侧,很近。
“小爷爷,我讨厌你。”
“《全农书》两遍。”
《全农书》?那不是她整理收录的吗?抄两遍,那不得把手抄废了。
更何况,这可是她在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交心闺蜜的孩子啊,脑子里不自觉浮现出一张温柔的脸。
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她被当街退婚,受尽侮辱,只能发疯求全。
所有人都看不起她,远离她的时候,只有这孩子的母亲走到她身边。
“这么罚,会不会太重了?”她忍不住开口。
“就是,前辈,你不知道,我都已经跪了一晚上了。”
一晚上?那不得把人跪废了。
顾君怀抬眼看她:“那依姑娘之见?”
“跪了一夜,就是天大的错也罚够了。”
顾清言绝望了,认命跪好。
从小到大,小爷爷罚他,谁劝都没用,还只会罚得更重。
小爷爷的心,就是石头。
“不如,让他回去休息吧,昨夜,他也受到了惊吓。”
顾清言想哭,他已经准备好再跪一天,抄四遍《全农书》了。
“如此,便依姑娘所言。”
看吧,他的小爷爷就是这么心狠——
等等,不对,他抬头看向顾君怀。
幻听了?还是跪了一夜,神志不清了。
南晚风看顾清言仍旧呆呆跪着,忍不住拍了拍。
“快跑啊。”
顾清言总算反应过来,冲旁边的侍卫招手,被架着出了院门:“小爷爷,你真好。”
虽然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他决定了,以后一定要抱紧林前辈的大腿。
小奶奶,对不住,他没出息的叛变了。
顾清言走后,气氛突然就变得很尴尬。
她从未和顾君怀如此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处,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只能故作很忙地抬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这孩子多大了?”
“十三。”
“哈哈,挺——”
眼前突然模糊,脑子仿佛千斤重,手中杯子不受控制掉落,她费力抬眼看向顾君怀,却见那厮嘴角上扬。
“你卑鄙——”
却见顾君怀轻抿了一口茶,微微一笑:“兵不厌诈。”
顾君怀伸手接住了往桌子上倒的南晚风,声音很轻:“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绝不会让你跑的,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