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景物依然,人事已非

凤阳府,陆家。

三公子回乡省亲,整个中都皆为之震动。

中都留守司的留守储兴,亲自率领左右副留守及凤阳八卫的指挥使,到陆家拜会。

中都留守司隶属中军都督府,设留守一人,左右副留守各一人,下辖八卫一所,分别是凤阳右卫、凤阳中卫、皇陵卫、凤阳卫、留守左卫、留守中卫、长淮卫、怀远卫和洪塘千户所。

虽则陆澜隶属左军都督府,但官场之人,谁不消息灵通?

此子年方十八,便深得皇上器重,还与太子交好,受燕王青睐,甚至差点做了北平行都司的副都指挥使,前途远大。

凤阳府知府李仁,也带了当地官员前来拜访。

连回乡居住的信国公汤和,都派了儿子前来拜见。

一时之间,陆家热闹非凡。

陆澜午时才回到家,一进家门,便被这些大小官员围住,疲于应付。

直至申时,这些官员才陆续离去。

最后送了汤公子出门,陆澜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府。

应酬真累,但人在官场,又不得不强颜欢笑。

步入前院,却见爷爷陆亨、父亲陆钧、大哥陆湛站在前厅门前。

他疾步上前,道:“爷爷、父亲、大哥,怎不在前厅休憩?”

方才接待宾客,他们三人也在招呼客人。

宾客众多,他只与他们略打招呼,未及细谈。

陆亨笑道:“澜儿,你今日衣锦还乡,爷爷极为高兴,方才在此送客,特意等你。”

陆澜连声不敢当,忙恭迎他们进入前厅。

四人落座。

陆澜看着这些名义上的长辈及大哥,不禁心生感慨。

爷爷年近七旬,仍精神矍铄,父亲年近五旬,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样,大哥二十三岁,已略显成熟,谨小慎微的样子。

此三人,正是陆家三代嫡系,均务实细致。

自己虽与他们无血缘关系,但自己到此,彼此的命运便紧密相连。

以明朝严厉的连坐制度,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若陆家出事,自己避无可避,反之,若自己出事,也会连累陆家。

陆亨满脸带笑,眉眼间洋溢着愉悦的光彩,慈祥地注视着陆澜。

“澜儿,你离家不足两年,已名动京师,可喜可贺!爷爷已吩咐大排筵席,今晚陆家欢聚一堂,为你接风,哈哈!”

酒宴过后。

陆澜来到爷爷居住的院子。

两人在前厅落座。

陆亨抿了一口茶,脸上的喜悦神色一扫而空,阴沉道:“澜儿,爷爷见你接李氏下马车,举止亲昵,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今次借寿辰之机,与李家彻底断绝关系吗?”

陆澜一愣,神情尴尬中夹带着古怪。

他与朱元璋商议之事,极为机密,除了二人,只有太子知道。

想不到爷爷的眼光这般毒,从他与李琰的一些日常行为,便看出了二人的感情变化。

他内心极为犹豫,此事要不要告知爷爷?

陆亨的脸上,堆满了乌云,冷声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年纪轻轻,机会众多,岂能因一女子,将陆家置于险地!”

陆澜瞬间作了决定,此事要告知爷爷。

否则,以爷爷的脾性,陆家必与李家交恶,那他如何能顺利获得李家的信任?

他抬手为爷爷斟上茶水,道:“爷爷,稍安勿躁,且听孙儿道来。”

他将朱元璋令他为卧底,答应将来陆家免受李家牵连之事,和盘托出。

随着陆澜的讲述,陆亨的神情,由阴冷到惊喜,再到狂喜。

陆澜话音刚落,陆亨便忍不住大笑:“甚好,甚好!那陆家是奉旨与李家交好,哈哈!”

压抑多时的担忧,此刻一扫而尽,陆亨自是开怀大笑。

陆澜连忙阻止道:“爷爷,小心隔墙有耳!”

陆亨一惊,硬生生收起笑声。

那强忍笑声的滑稽模样,令陆澜也忍俊不禁。

片刻,陆亨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法不传六耳!”

陆澜郑重其事道:“此事仅皇上、太子及你我知道,不可再让第五人知,切记,切记!”

重要的事情,要再三提醒,不要怕麻烦。

陆亨重重点头,此事极为严重,必须守口如瓶。

随后,他笑道:“澜儿,你因此与李氏亲近,从而与李家交好吧?甚好,孺子可教也!”

陆澜脸色微红,扭捏道:“不是......李氏贞静柔婉,确是良配。”

见到陆亨面露不豫之色,陆澜急忙将为李琰求情之事说出。

陆亨大喜过望:“哈哈!澜儿,你果然没让爷爷失望!一举两得,哈哈!”

他对这个孙媳妇,一直颇为满意,只是,为了陆家免受牵连,唯有忍痛割爱。

如今,陆澜竟可两全其美,他自是老怀欣慰。

“澜儿,日后有何打算?陆家全力配合!”

陆澜并没说出他心中的想法,这些事,他都没有十足把握,还是别说出为好。

“爷爷,陆家如两年前那般,恢复与李家的密切关系即可,其它事情,我自有分寸。”

陆亨满意地注视着陆澜,连连点头。

这个孙子,有勇有谋,真不简单。

“澜儿,一路舟车劳顿,快回去休息。记住,明日巳时,到陆氏祠堂,举行祭祀告祖仪式。”

陆澜称是,行礼告退。

陆家,后院,东小院。

陆澜步入小院,抬眼望去,竟和大婚当晚的布置一模一样。

踏进前厅,却见厅中陈设,也如大婚当晚。

李琰端坐堂中,似笑非笑望着他。

他心中一凛,什么情况?

“夫君,”李琰拉他坐下,脸上尽是幽怨的神色,“一年又五个月前,你狠心抛下妾身,独自去了京师,如今重回旧地,没有话要跟妾身说吗?”

陆澜四下张望,感慨万分,景物依然,人事已非。

李琰幽幽道:“当时,妾身终日以泪洗面,且不许改动小院的任何摆设,就是为了让夫君回来,旧梦再续。”

陆澜喃喃道:“娘子......”

此时此刻,他不知说什么好,似乎怎么说,都不适宜。

心中千言万语。

当日之事,只可归结为一句话:为何你生在李家?

李琰擦了擦眼角,付之一笑:“夫君,此事已了,日后不必再提。但是,夫君要答允妾身一事。”

陆澜轻声问道:“何事?”

“夫君,妾身想听凤阳花鼓,夫君会表演的。”

陆澜一怔,怎会有这个要求?

“那可是两个人表演。”

“夫君自己唱即可,可以的!”

“曲调和唱词太悲伤了。”

“夫君精通音律,会改的。”

这倒是,把传统羽调式(哀怨)改为徵调式(欢快),并加快节奏,把传统每分钟60-70拍增至120-140拍,便可驱散悲伤的情绪。

李琰得意地抿嘴一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双条鼓:“夫君,妾身想听。”

陆澜笑着摇了摇头,接过双条鼓。

思考片刻。

鼓声响起。

“咚咚锵,咚咚锵,

龙兴淮水出圣皇——

说凤阳,道凤阳,帝乡福地沐天光,

洪武爷坐金銮殿,九载倒有十年穰!

大户骡马添新厩,小户儿郎入学堂,

奴家击鼓踏歌舞,四方来朝献嘉祥!......”

陆澜击鼓而唱,李琰载歌载舞。

一曲既罢,李琰意犹未尽。

“夫君,明日带妾身去凤阳城中观看凤阳花鼓!”

“啊?”陆澜一脸惊诧,“还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