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刑的靴底碾碎了地面凝结的冰霜，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金属门在三人身后闭合的声响，像极了当年第七研究所解剖室的冷藏柜密封声。他下意识摸向后颈，蛾形疤痕正在发烫，那种灼痛感让他想起三年前被蚀质淋到的雨夜——白大褂女人手套上的编号E-0427，在闪电中泛着冷光。
“温度零下十五度，蚀质浓度超标三十倍。“林晚的呼吸在防毒面具上结出蓝色冰晶，扫描仪的光束在昏暗空间中划出颤抖的轨迹，“这些培养舱...从灾变前就开始运转了。“
“生命体征稳定得不像话。“林晚的呼吸在防毒面具里形成白雾，扫描仪的蓝光在舱体表面游走。她腰间的手术刀微微震颤，刀柄红绳的末梢结着冰碴。“看这个代谢速率...他们把他调整到了冬眠状态。“
花刑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钉在舱内那张与自己完全相同的脸上——E-0428的眼睑在防腐液中轻微浮动，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梦境。那些从机械心脏蔓延出的锈斑，在苍白的皮肤下形成血管状的纹路，最终在后颈汇聚成蛾翼形状的烙印。
花刑看着培养舱里的男人——他的复制体，他的迭代品，他的……兄弟？喉结滚动，锈斑在锁骨下蔓延出新的纹路。
舱体发出液压释放的嘶响。防腐液排出的同时，E-0428睁开了眼睛——那双布满锈斑的瞳孔收缩又扩张，最终定格在花刑脸上。
罗小刀突然打了个响指。少年蹲在控制台前，机械脊椎延伸出的数据线像蜘蛛腿般插入接口。“程序锁解除了。“罗小刀突然说，声音古怪，“他们……给他设置了情感模块。有意思……“他的义眼闪烁着解析数据，“这帮疯子给每个迭代品都加了情感抑制器。“全息投影突然炸开一片红色警告，“除了这个。“
培养舱里的男人突然睁开眼睛。
防腐液排出的液压声像垂死者的喘息。当舱门滑开时，E-0428瘫倒在花刑怀里，机械心脏的运转声如同生锈的齿轮。他的手指抓住花刑的作战服，锈斑在接触处疯狂增殖。
“哥……哥？“
这个词带着电流杂音，却让林晚的蓝血瞬间在血管里加速奔流。她看见花刑的手臂肌肉绷紧，锈红斑纹从两人接触点向外辐射——却在即将爬上E-0428脸颊时诡异地停滞。
“别动。“林晚的手术刀挑开E-0428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崭新的倒三角烙印，“净世会的标记，他们改造过他的控制模块。“蓝色液体从她指尖渗出，在烙印表面结成冰晶状的网，“先知说过，被标记的迭代品会……“
E-0428突然剧烈抽搐。他的瞳孔变成完全的机械结构，虹膜旋转着锁定花刑的疤痕。“主体样本确认。“声带振动出冰冷的合成音，“执行回收协议。“
整个蛾房突然震动。远处的培养舱接连开启，防腐液在地面汇聚成溪流。罗小刀的机械脊椎爆出电光，少年跪倒在地，义眼弹出的数据流里闪过无数个“E-0427“的代码残影。“他们在用我当信号中继站！“
花刑的刀已经抵在E-0428喉间，却看见对方机械眼中闪过孩童般的恐惧。
“杀了我……“真正的声线从合成音下挣扎而出，“他们在蛾翅里……藏了……“
罗小刀的机械脊椎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少年踉跄着撞向中央控制台，机械义眼弹出的数据流在空中凝结成血色全息图。“这些不是克隆体...“他的电子音里混着电流杂音，“是迭代品。每个版本都比上一个更...“
“更接近完美。“
清道夫的合成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三米高的机械骨架撞碎墙体出现，关节处新生的触须精准对接上罗小刀的脊椎接口。花刑的钨钢刀立即出鞘，锯齿状的刃口刮擦过最近舱体的冰层，警报声顿时如婴儿啼哭般响彻整个空间。
冰层剥落的瞬间，防腐液中的景象清晰呈现——一个与花刑面容完全相同的男人悬浮在淡蓝色液体中，胸口嵌着的机械心脏表面，锈斑组成完整的蛾翼图案。编号E-0428的烙印在后颈处幽幽发亮，与花刑疤痕的形状分毫不差。
“认知同步率97.3%。“清道夫的胸腔装甲板缓缓打开，露出里面跳动的机械心脏，“博士为你准备了最终进化。“
花刑后颈的疤痕突然撕裂般疼痛。锈红斑纹如同活物般爬上脸颊，在眼角凝结成鳞片状的结晶。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舱体玻璃上扭曲变形——右眼逐渐被机械复眼取代，嘴角咧开到非人的弧度。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无菌实验室里，戴着防毒面具的女人将注射器刺入孩童脊椎；
——培养舱里漂浮的心脏表面，锈斑随月相变化重组；
——轮椅上的黑影用机械手指敲击扶手，每一下都伴随着某个孩童的尖叫。
林晚突然将手术刀刺入控制台。蓝色液体顺着刀身上的血槽注入系统，整个蛾房的照明设备接连爆炸。在闪烁的应急红光中，数百个培养舱的舱盖同时弹开，防腐液如海啸般倾泻而出，瞬间淹没到膝盖高度。
“跑！这是蚀质浓缩物！“她拽着花刑冲向通风管道，靴底溅起的液体在金属地面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清道夫的机械骨爪穿透三层混凝土墙。它胸腔里的E-0001心脏与所有培养舱突然共振，锈红色的光波扫过空间。E-0428的身体在花刑怀中绷直，倒三角烙印迸出黑光——
“快走！“林晚的蓝血在试管里沸腾，“他要爆开了！“
通风管道闭合的最后一秒，花刑看见E-0428用口型说了三个字。那个笑容让他想起灾变前，贫民窟里分食半块蛋白棒的流浪儿。
罗小刀却没有跟上。少年站在齐腰深的防腐液里，机械脊椎完全展开，十三根数据线插入主系统接口。他的机械义眼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清明，嘴角却挂着那副惯常的、满不在乎的笑容。
“总得有人断后。“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没有一丝电子杂音，“记得帮我看看……真正的星空是什么样子。“
通风管道闭合的最后一秒，花刑看见无数神经束从液体中升起，如同活物般缠上罗小刀的身体。少年的微笑淹没在蓝色电光中，而蛾房深处传来轮椅碾过血泊的黏腻声响。
管道内的黑暗浓稠如墨。花刑能感觉到林晚在他前方爬行，她身上蓝色纹路发出的微光在金属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后颈的疤痕仍在灼烧，疼痛中闪过新的记忆碎片：
——年幼的他被绑在手术台上，看着自己的血液在试管里变成蓝色；
——锈月穿透防爆玻璃，在手术器械上投下蛛网状阴影；
——某个声音在说：“斩锈者，终成锈。“
“前面有光。“林晚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
通风管道的尽头是一扇锈蚀的铁栅栏。花刑一脚踹开障碍物，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他们站在一处环形平台上，下方是深不见底的竖井，而头顶——
锈红色的月亮近在咫尺。
那不是自然天体，而是一颗巨大的机械构造体，表面布满脉动的血管状管道。在月亮表面的观察窗前，隐约可见一个轮椅的轮廓。
花刑的钨钢刀突然变得滚烫。他低头看去，刀背上“斩锈者，终成锈“的铭文正在融化重组，变成新的文字：
标本E-0427，欢迎来到观测站
林晚突然跪倒在地。她的蓝色纹路正在急速黯淡，皮肤表面开始出现结晶化现象。“先知给的坐标...“她艰难地举起金属筒，“是月面基地的入口...“
花刑接住坠落的金属筒。在接触的瞬间，筒身突然变形展开，露出内部精密的机械结构——那根本不是钥匙，而是一个微型神经链接器。后颈的疤痕突然剧烈灼痛，新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轮椅上的身影将注射器刺入自己的脖颈；
——锈月表面打开无数舱门，释放出遮天蔽日的蚀质云；
——某个孩童的声音在说：“我们都会变成蛾。“
观测站的控制台突然启动。全息投影显示出一个倒计时：47:32:00。在投影下方，罗小刀的机械义眼正通过神经网络传输着最后的信息：
“找到星空。阻止蜕变。记住——“
信号突然中断。花刑握紧滚烫的钨钢刀，看着锈月表面缓缓打开的舱门。在那里，无数个培养舱正在机械臂的操作下缓缓转向地球，每个舱体里都悬浮着一个沉睡的E系列实验体。
林晚的蓝血滴在金属地面上，蚀刻出蛛网般的纹路。她抬起头，防毒面具后的眼睛布满血丝：“我们得上去。在下一个锈月周期开始前。“
花刑望向头顶的机械月亮。他的疤痕正在与神经链接器共鸣，疼痛中带着诡异的熟悉感。某种认知在脑海深处逐渐清晰——他们不是来逃离的。
他们是来终结这场持续了二十年的蜕变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