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将喝完的茶碗还了回去。
随后便头也不回地,继续向上。
只是今日,这几千层的石阶,他打算一步一步走完。
‘半招万壑松风,斧劈皴画出的山石,落到剑势里重若千钧,但用焦墨画出的松针却密如细雨。’
‘半招剑势虽成,但落到剑招上,却又是两种走法。’
‘出剑如何做到细密如雨又能重若千钧呢!?’
陆鸣在脑海中不断推演。
他刚上山时,在半山腰上就已出了一剑。
只半式剑招,就毁了一棵要两人才能合抱的粗树。
但也只半式,就让他体内的紫霞真气上下躁行,额头出汗如浆。
“爹,那人上去拜师会被赶下来吗?”
“我看到他连束脩都没带。”
“就带了一把破剑,一点诚意也没有,还来拜师呢。”
虽然隔了老远,但陆鸣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紫霞真气提升五感,竟然隔这么远,我都能听到。”
“当真神异。”
童言无忌,陆鸣并没有放在心上,反倒又开始研究起内功行气来。
只是远处,紧跟着又传出那位蜡黄脸汉子的呵斥声。
“洋儿!我出门时同你怎么说的!”
“君子有九思,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
“你这般口无遮拦,行事无拘,迟早会给我惹来大祸!”
“我看平日里真是给你惯坏了,给我趴下!”
紧接着,就是一阵竹笋炒腊肉跟孩童嚎啕大哭的动静。
这动静,惊起一串山中鸟雀。
华山云台峰,倒是一下热闹起来。
陆鸣听后笑了笑,好家伙,这是半刻都等不及了。
‘君子九思?’
‘不错不错,下次我也用来考考堂内那帮小兔崽子。’
陆鸣继续拾阶而上,只是没两步,他就在石阶上站定。
少年清朗的目光微眯。
以往他都是踩轻功,扶摇直上。
今日走走石阶,倒是有意外之喜。
只见前方石阶拐角处,下来三个戴斗笠的樵夫。
他们相伴而行,口中还唱着樵歌:
“白云堆里养残躯,朝饭黄精暮采蕨。伐木丁丁鸟作伴,夕阳影里唱《乌乌》。”
樵歌悠然舒畅,缓荡林间,倒是有一番意境。
只是.....
那藏在木柴中的刀鞘剑柄旁人看不见,不代表陆鸣看不见。
而且,这华山上的樵夫,何时变得这般有水平了?
‘还会唱樵歌了。’
以往碰到的那位樵夫,在山上,不是骂卖肉的徐屠户,就是骂那卖酒的老宋头。
“老子买二两肉,都不卖,还骂老子。”
“不砍了,下山喝酒。”
“老宋昨天的酒肯定是掺水了。”
“一定这样,我得跟他讨个说法去,走走走,下山。”
那樵夫除了喝酒砍柴,有时倒也唱歌。
听着悠然,只是仔细琢磨歌里的内容,简直就是不堪入耳。
而这三个.....
比那坊市里的秀才还有水平。
“小郎君好啊。”
为首樵夫对着陆鸣抱手施礼,木柴担扛在他肩上,倒是一点都没影响。
‘这肩上功夫倒不错,辛苦几十年,练功只为了砍柴是吧。’
陆鸣面无表情地点头回应。
而这三人还以为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
继续唱着樵歌,往山下行了。
都是下山,而刚才那浩浩荡荡一行人也是下山....
‘世上怎会有如此巧的事。’
‘财不露白,怀璧之罪?’
陆鸣拿着剑,站在石阶上良久。
直到听见下方远处,传来几道惨呼之声。
少年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了。
好大的胆子!
“沧啷…”
一柄含光宝剑当即从那不起眼的木鞘中拔出。
“琤!”一声。
三尺剑身上流光四溢。
这柄剑不出鞘则已,一出鞘则必惊人。
是真正的宝剑藏锋。
............
“阁下到底是何人!?”
闾丘晓此刻护着一双儿女,如同一匹落单的野兽。
而在他身前左右,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
“爹...我怕....”闾洋小脸上泪迹未干,又添新泪。
他与姐姐一同揪着爹的裤腿。
眼中已无半分刚才的纯真。
“诸位求财,这两箱黄金,你们随意拿去。”
“若是不够,我身上还有银票,可以都给你们,只要莫伤我们的性命,一切都好说!”
为首樵夫打扮之人,一刀撬开木箱。
弯下腰,就在箱内四处翻找。
那里面的金银细软之物,他们连看都不看一眼。
闾丘晓面色不由一沉。
这三个‘樵夫’,刚才与他们错身而过。
本以为只是寻常过路,闾丘晓还吩咐众人让出路来。
谁成想,他们暴起发难。
而那柴堆中,竟提前就藏着刀剑!
不过数息,三人就杀光了所有的庄客。
他们的刀法不可谓不快,而且同为一脉,联手更是如虎添翼。
就连闾丘晓自身都中了一刀。
此刻点点血迹从他肩上滑落,他只能换左手持剑,但他一身剑法都在右手上。
左手剑连他平时一成威力都发挥不出。
对方显然知道,所以这才肆无忌惮地开始翻找起来。
“师兄,找到了!”
一本带血薄册被翻了出来,正是闾丘晓前几日花了数千两买到手的《百毒化血功》。
“跑!快跑!”就在这时,闾丘晓一把将儿女往上扔去,“去山上,去山上才能活下来,跑!”
“狗日滴,还想上山,做你的春秋大梦!”
三人中,个子稍矮的直接扭身就扑。
谁成想,这闾丘晓竟像是不要命一般,硬吃一刀,也要拦在中间。
闾丘晓此刻懊悔不已。
他就不该在那柳叶渡,买这破《百毒化血功》。
那明显就是个局。
买书?那是卖命!
但此刻任他如何后悔也已经没用。
可就在这时,一道清朗声音却从上而下。
“这里是华山剑宗,尔敢!”
陆鸣踩着轻功,一把将两个孩童在空中接住,然后再稳稳落在石阶上。
“少侠!”闾丘晓眼中露出感激之色,但内心里却是心急如焚。
因为这前来拜山的少侠,也不过刚比他儿子大了几岁。
此刻面对这三个穷凶极恶之徒,又如何抵挡。
“少侠,快离开这里!”
“上山去请剑宗的弟子下来,否则....”
闾丘晓刚出口没两声,突然刀光又是一闪。
“还想上山?”
霎时间,三把朴刀齐刷刷砍了过来。
闾丘晓一时间心神恍惚,只觉万事休矣。
但他耳中却突然听见一股风声。
目光所去,只见左右两侧山谷中,树枝齐颤,万倾松涛翻涌似海,更有无数松针簌簌而落。
一时间,竟是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