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残香烬

我是在铺天盖地的窒息感中惊醒的。鼻腔里灌满腥甜的湖水,水藻缠住脚踝的触感像极了那日在博物馆修复古簪时缠住手腕的电线。绣着折枝梅的衣袖在水中舒展,腕间鎏金步摇硌得生疼——这分明是上个月我亲手修复的南朝古物。

“抓住!“

低沉的男声穿透水面,青玉扳指擦过我指尖的瞬间,我看到暗流中翻飞的玄色衣袂。那人腰间银鳞软甲折射着泠泠波光,刀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绳,绳结样式竟与我修复古籍时见过的北魏军纹如出一辙。

“姑娘!姑娘醒醒!“

耳畔传来瓷器相撞的脆响,我猛地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哭肿的杏眼。梳双丫髻的小丫头捧着药碗的手在抖,褐黄药汁泼在鹅黄襦裙上,晕开深色痕迹。

“春棠?“我脱口而出的名字把自己都惊着了。绣着缠枝莲的帐幔无风自动,枕畔残留的苏合香里混着极淡的苦杏仁味。

小丫鬟突然跪倒在地,药碗摔在青砖上裂成三瓣:“奴婢万死!可三姑娘说这安神汤是夫人亲赐...“她袖口滑落处,腕间淤青形如蝶翼,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我撑起身子,铜镜映出张陌生的脸。眉间朱砂痣艳得刺目,这分明是那支鎏金步摇主人画像里的模样。指尖抚上镜面时,袖中突然掉出半幅绣帕,褪色的丝线勾勒着歪斜的童纹——“阿娘教云初绣的小鸭子“。

“五妹妹可大安了?“

珠帘哗啦作响,穿石榴红襦裙的少女挟着香风闯入。她鬓间金步摇垂下的珍珠堪堪停在我眼前,绣鞋尖上沾着的黄泥还带着西跨院栀子花的香气。

“劳三姐姐记挂。“我学着春棠行礼的姿势福了福身,袖中鎏金步摇的尖齿刺进掌心。沈月蓉护甲上的红宝石刮过我的脸颊,她指尖的玫瑰胭脂味里混着熟悉的苦杏仁。

春棠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我顺势歪倒在小几旁。沈月蓉绣着并蒂莲的裙裾拂过药渍,我盯着她腰间突然晃出的墨玉令牌——那分明与救我之人所持的一模一样。

“妹妹这病气沉疴的,不如去庄子上将养...“她话音未落,外头忽然传来马匹嘶鸣。春棠悄悄扯我衣袖,窗棂缝隙间闪过玄色衣角,那人腰间红绳正系着块缺角的虎符。

我突然捂住心口栽向沈月蓉,鎏金步摇精准勾住她腰间丝绦。墨玉令牌落进掌心刹那,我瞥见背面暗刻的“萧“字浸着血渍,边缘还沾着星点靛蓝丝线——正是那日假山后闪过的衣料颜色。

“作死的丫头!“沈月蓉扬手便要掌掴,门外突然响起环佩叮当。春棠猛地扑过来护住我,她后颈处赫然露出半枚紫红指印,形状竟与沈月蓉的护甲完全吻合。

“三姑娘,夫人传五姑娘去祠堂。“传话嬷嬷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我趁机将染血的绣帕塞进春棠手中。帕角歪扭的云纹里,隐约透出“七月十五“几个小字——那正是原主生母的忌日。

廊下秋海棠开得正艳,我数着青石板上的裂缝,忽然被石缝里一抹靛蓝吸引。蹲身佯装整理裙裾,指尖触到半截断裂的箭镞,铁锈味里裹挟着熟悉的苏合香——这味道,今晨分明在沈月蓉的贴身丫鬟身上闻到过。

祠堂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望着最角落的牌位浑身发冷。“沈林氏之位“四个金字下,竟压着道浅褐色水痕。供桌上新换的白瓷瓶里,几枝蔫头耷脑的栀子花正在滴落汁液——那分明是能蚀刻金漆的酸浆!

“跪下!“嫡母王氏的鎏金护甲叩在乌木案上。我俯身时突然瞥见牌位底座缝隙里露出半片绢角,褪色的青鸾纹样与我袖中绣帕如出一辙。春棠突然在身后轻咳三声,这是我们在马车上约定的暗号——西跨院的栀子花圃里,果然埋着东西。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王氏鬓间的九尾凤钗在墙上投下狰狞暗影。我盯着她袖口沾染的靛蓝丝线,忽然想起救我那人的玄衣内衬。当朝武将皆用黛蓝做里衣,唯有萧家军因当年雪夜奇袭之功,特许用靛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