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失控的老式的电影放映机,将深水埗的霓虹灯牌切割的支离破碎,七岁的林晚星蜷缩在天后庙的朱漆供桌下,湿透的校服,粘着身上的淤青。
庙檐上的铁皮,被雨水打的噼啪作响,她琥珀色的左眼映照着神龛里摇曳的烛光,右眼浸在阴影处——方才的那群孩子把墨水瓶砸向她时“阴阳眼!克死她爹的扫把星!”
供桌外的世界,正被雨水冲刷,香火钱的箱子上趴着只断了翅的蓝蝶,在穿堂风里徒劳的翕动。
林晚星数着滴落在庙宇青砖上的血珠,那是翻墙逃跑时被铁丝网刮破的手肘滴落的。直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碾碎雨声,皮鞋踏过门槛时溅起的水花扑灭了最近的那盏长明灯。
十二岁的沈叙白踉跄着栽进庙堂,昂贵的英伦校服沾满泥浆。左脸赫然印着紫红掌印,嘴角的裂口渗出的血珠坠在下颚,在青砖上砸出细小的红梅,少年发狠的扯开衬衫领口,脖颈的青筋随着喘息剧烈跳动,像是被困在玻璃罩里的蜂鸟。供桌的布幔突然被掀起一角,沈叙白的瞳孔骤缩,后退时撞翻了供桌上的香炉,刹那间香灰如雪崩般倾泻,他看清了黑暗下的那张稚嫩的脸——湿漉的刘海下,左眼琥珀,右眼黛青。
“你也被丢掉了?”女孩的嗓音如凉茶的清苦,递来半块被压扁的莲蓉酥。酥皮碎屑掉落在她膝头那本泛黄的漫画书上,泛潮的纸页正摊开在哪吒剔骨还父画面。暴雨在庙檐织成细密的水帘,沈叙白鬼使神差的钻进供桌,昂贵的皮鞋与女孩廉价的塑胶凉鞋不过咫尺,看清女孩手肘处的血迹,喉结滚动“谁打的?”林晚星将漫画书翻过一页“他们都怕我“,她指尖抚过左眼,“接生婆说这是恶鬼投胎的记号”烛光摇曳着,庙宇阿婆佝偻的身影映在布幔上,苍老的声音混着泥土的腥味飘进来:“后生仔,命硬的人要活成榕树根。”
少年扯下颈间的羊脂玉佩,在烛光中泛着月光般的柔晕,雕刻着残缺的凤凰尾羽,“拿着”他将带着体温的玉塞进女孩的掌心,“以后谁敢欺负你,就拿这个给他们看。”
惊雷劈开雨幕,林晚星看清玉佩背面极小的刻着“SY”——多年后她才会知道,那是沈叙白生的姓氏。而此刻她只听见少年起身时衣料摩挲的簌响,供桌外传来管家刻意压低的声音:“少爷,老爷让您去给许小姐赔礼......”沈叙白回头望了一眼,烛光为女孩的异瞳镀上金边,像深水埗夜空偶然窥见的双子星。直到许多个雨夜之后,他仍然会梦见这个瞬间——神龛前的雨水倒流,他们隔着香火对视,如同隔着前世今生对望。
庙门外,黑色宾利的车牌在雨中模糊——HK1997。当车灯扫过街角'星记凉茶铺'那褪色的招牌时,林晚星正看着掌心上的那枚玉佩。暴雨冲刷着沈世昌车内训斥儿子的声音,却冲不散供桌上那渐渐冷却的莲蓉酥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