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算旧账

林鹿时瞥见宁为霜仰头望向窗外，香樟树影在她瞳孔里摇晃。

他心下一紧。

林鹿时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挡在窗前，校服袖口扫过玻璃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高一年级部在一楼，跳窗逃课这种事，宁为霜不是没干过。

林鹿时一个箭步过去，把窗子当了个严实。

好在宁为霜现下并没这个念头。

“快上课了，先回教室。”

林鹿时抓住宁为霜手腕，入手处一片冰凉。

他下意识就收紧了手指。

“请假的事，我陪你去找教导主任说。”

庄妆坐在办公桌后，目送两个学生离开的背影，抬手揉了揉眉心。

倒不是故意刁难人，只是宁为霜的处分还没下来，庄妆不敢轻易给她批假。

一个月前，是教导主任亲自把宁为霜送到一班，深层的缘由庄妆不了解，也没兴趣深究。

从临江回家的晚上，宁为霜躺在床上想了很多，思绪如乱麻般纠成一团。

辗转反侧到窗外天际泛起鱼肚白，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重活一回，宁为霜打算在宁维森跟前扮演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儿。

纵有千万个逃学的念头在心底横冲直撞，也被她硬生生按捺下去。

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声音就像老旧的录音机发出的“嗡嗡”声，比专业催眠师还有效。

宁为霜强撑着的脑袋一点一点往下坠，眼皮也似有千斤重，她瞧着老师的身形渐渐模糊、重叠。

终于，她放弃抵抗，双臂交叉叠放在课桌上，脑袋一歪，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趴在桌上，准备补个回笼觉。

林鹿时趁数学老师转身写板书的间隙，翻出张草稿纸，在洁白的纸面上写下行字。

感受到林鹿时手伸过来，宁为霜半睁开眼睛，下巴还埋在臂弯里，半垂着眸子，一行刚劲有力的黑色字迹映入眼帘。

“为什么想转学？”

宁为霜微微皱眉，犹豫片刻后，提笔回复。

“这儿的同学太无聊，玩不到一起。”

她笔下的字体龙飞凤舞，与林鹿时铁画银钩的字形成鲜明对比。

林鹿时看到回复，挑了下眉。

“不是有我吗。”

林鹿时快速写下，他并没有写问号，看上去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宁为霜看到纸条内容，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她拿起笔的手顿了一下，接着写下，“抱歉我没理解，你说有你怎么？”

林鹿时用余光看了看宁为霜的侧脸，手指不自觉地在纸条边缘摩挲。

“你不是正在追我？”

你还想找谁玩？介绍我也认识一下。”

当宁为霜看到这行字时，脸上的表情有一丝错愕。

她表现出来的……有这么明显吗？

宁为霜思索片刻，回复道，“从哪看出来我在追你？”

林鹿时很快将纸条传回来，“你亲口说的。”

“昨天你还亲我了，要对我负责。”

宁为霜读到这话，抬手揉了揉脑袋。

对刚重生回来时混沌的记忆，她实在有些懊恼，只隐约记得嘴唇上陌生又温热的触感。

她硬着头皮，只想蒙混过关。

“我昨天是没睡醒，看错人了。”

林鹿时看到回复，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了一下。

“你把我看成了谁？”

“一个男的。”

“哪个男的？”

林鹿时字迹显得有些凌乱，仿佛在喧嚣着内心的烦躁。

“前男友。”

看到这个回答，林鹿时半天没有再动一下。

他手里紧攥着笔，指关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直到下课铃快响的时候，林鹿时才回过神来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拿着笔，在纸条上缓慢而又认真地落笔。

“真厉害，不像我，恋爱都没谈过，初吻就没了。”

写完，林鹿时抿起嘴，轻叹了口气。

“……”

宁为霜无语。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宁为霜不想再继续回顾自己的黑历史，于是在纸上写道：

“昨晚我爸找你干什么？”

林鹿时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问我脸上巴掌印怎么来的。”

宁为霜追问：“你怎么说？”

林鹿时很快回复：“说昨天跟多多玩，不小心自己弄的。”

多多是林鹿时家养的金毛。

宁为霜把草稿纸接过来，刚捏到一角，林鹿时一用力，又被他抢了回去。

“不知道你看没看出来，其实我嘴唇也破了一点儿。”

讲台上，数学老师正讲得起劲，粉笔在黑板上飞舞个不停。

不经意间，她目光扫向台下，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宁为霜。

对方罕见地低着头，手里的笔不停写写画画，神情专注得很。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趁着同学们思考的间隙，数学老师放下粉笔，拍掉手上的粉笔灰，朝着宁为霜的座位缓步走去。

宁为霜桌上空荡荡的，只有那张草稿纸格外显眼。

数学老师目的太直接，明显就是奔着她来的。

宁为霜慵懒地把草稿纸翻了个面，在没有字的页面随意涂鸦起来。

数学老师踱步到跟前的时候，宁为霜已经大差不差画完了夜叉的大体轮廓。

青面獠牙、张牙舞爪，夜叉的模样很是骇人。

数学老师只是看了一眼，便瞬间移开眼神。

怕盯着时间长了，晚上会做噩梦。

数学老师视线在宁为霜脸上停留几秒，听说这姑娘本来就是美术特长生，画画总比上课睡觉要强得多。

思考时间结束，数学老师迈着步子回到了讲台上。

宁为霜细细看着笔下面目狰狞的夜叉，心里有好像有什么阴暗的东西在扎根、发芽。

林鹿时字迹苍劲有力，纸张背面凸出些痕迹来，在夜叉的脸上张牙舞爪，肆意叫嚣。

天之骄子的林鹿时，也许会是把趁手的刀。

数学老师很喜欢拖堂，她宣布下课的时候，只留给学生四五分钟上厕所的时间。

一时间，教室里的人蜂拥而出。

宁为霜把涂鸦完成的草稿纸还给林鹿时。

“生气了？”

阴暗的画风，让林鹿时忍不住揣测宁为霜的情绪。

当时，他确实想看宁为霜会做什么反应。

宁为霜侧身，手臂随意搭在课桌上，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种程度的对话，会被抓早恋吧？”

宁为霜下巴微扬，饶有兴味地凝视着林鹿时。

像个专注的猎手，试图捕捉到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林鹿时眼神中闪过一丝促狭，语气带着点儿挑衅的意味，“你怕了？”

宁为霜眨眨眼，毫不犹豫说，“当然怕。”

顿了顿，她狡黠一笑，故意拖长音调，“我怕大家觉得我眼光不好。”

很快，上午第二节课就开始了。

林鹿时没再有什么小动作，宁为霜得偿所愿开始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