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连珠前夜,天机阁外的山风呼啸如鬼哭。
魏萧站在悬崖边的石台上,望着远处渐沉的夕阳。三天来,他们日夜兼程,穿越了被称为“鬼见愁“的迷雾峡谷,才堪堪在最后时刻赶到这座建在绝壁上的古老楼阁。
“看够了吗?“白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阁主答应见我们了。“
魏萧转身,发现白芷换了一身素白长裙,发间别着一支银簪——与平日里的劲装截然不同。她的箭伤已经痊愈,只是左臂动作仍有些僵硬。
“你认识这位阁主?“魏萧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和草屑。
白芷的紫眸闪烁了一下:“算是世交。不过...“她压低声音,“别提起守墓人的事,只说我们为三星连珠的异象而来。“
天机阁通体由黑曜石砌成,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的光泽。踏入大门的瞬间,魏萧感到一阵眩晕,无数细小的光点在视野边缘闪烁,像是遥远的星辰被拉近到眼前。
“护阁大阵。“白芷扶住他的手臂,“第一次来都会这样。“
眩晕感很快消退,魏萧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长廊中,两侧墙壁上镶嵌着无数水晶片,每片水晶后都有一盏长明灯,将整个走廊映照得如同星河。
长廊尽头是一扇青铜门,门上雕刻着复杂的星图。白芷刚要叩门,门却自动无声滑开。
“进来吧,孩子们。“苍老的声音从室内传出。
天机阁内室比想象中简朴,除了一张紫檀木案几外,几乎没有任何家具。案几后坐着一位白发老者,身着素灰道袍,面容慈祥却透着难以言喻的疲惫。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没有瞳孔,整个眼球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乳白色。
“盲者?“魏萧下意识低语。
老者却笑了:“天机阁主历来都是盲者。肉眼所见不过皮相,真正的星辰轨迹,要用心眼去看。“他“望“向魏萧的方向,“这位就是玄天君的转世吧?气息很像,只是弱了许多。“
魏萧心头一震。白芷警告地捏了捏他的手腕,上前一步:“莫前辈,我们为明日三星连珠而来。“
莫阁主点点头,枯瘦的手指轻叩案几。案面突然下陷,露出一个暗格。他从暗格中取出一卷泛黄的星图,在案上徐徐展开。
“三星连珠,五百年一现。“莫阁主的手指在星图上精确移动,仿佛能看见一般,“天枢、天璇、天玑三星连成一线时,青冥山深处的秘境之门将会开启。“
魏萧凑近细看,发现星图边缘还标注着几行小字:“...唯血脉正统者可入,余者必遭天谴...“
“您知道三生石秘境的具体位置吗?“白芷问道。
莫阁主沉默片刻,突然转向魏萧:“把你的玉佩给我看看。“
魏萧一怔——他从未向外人展示过贴身佩戴的玉佩。这是一枚古朴的青玉,上面刻着模糊的纹路,养母说是捡到他时就戴在身上的。
“您怎么知道我...“
“老瞎子看得见很多明眼人看不见的东西。“莫阁主伸出手,“拿来。“
魏萧迟疑地解下玉佩,放在老人手中。莫阁主摩挲着玉面,突然用力一掰——玉佩竟从中间分开,露出夹层中的一片薄如蝉翼的金属片!
“这是...“魏萧瞪大眼睛。金属片上刻着精细的地形图,中央标着一个红点,旁边写着两个古篆:长生。
“果然如此。“莫阁主长叹,“玄天君当年离开秘境时,不仅带走了命魂玉,还偷走了这份地图。难怪守墓人一族要追杀他...“
白芷突然紧张起来:“前辈,慎言!“
莫阁主摇摇头:“三星连珠将至,秘密守不住了。“他转向魏萧,“你手中的是长生殿地图,传说那里藏着破解长生劫的关键。但秘境有灵,非守墓人血脉不得入内。“
魏萧接过金属片,手指触碰到“长生“二字时,一股刺痛感顺着手臂窜上后颈。恍惚间,他看到一座宏伟的白色宫殿悬浮在云海之上,殿前广场上跪着数百名身穿黑袍的人...
“魏萧?“白芷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
莫阁主若有所思:“记忆开始复苏了?很好。“他站起身,走向内室一面墙壁,手掌按在某个看不见的机关上。墙壁滑开,露出一个精致的青铜星盘。
“这是...“
“天机仪。“莫阁主轻抚星盘表面,“能预知星辰轨迹。明日寅时三刻,三星连珠将达到完美状态,秘境之门只开启一刻钟。“
魏萧仔细查看金属片地图,发现红点标记的位置在青冥山主峰背面的一处山谷中:“我们需要连夜赶路。“
“来不及的。“莫阁主摇头,“常规路径至少需要两天。“他转向白芷,“除非...你打算用那个方法?“
白芷脸色微变:“太危险了。虚空穿行术即便对观星一族也是禁术,何况他现在记忆不全...“
“什么方法?“魏萧打断她。
莫阁主回到案几前,取出一张符纸,在上面迅速画下复杂的符文:“天机阁后山有一条古道,通往虚空裂隙。穿过裂隙可以直达青冥山腹地,但...“他顿了顿,“虚空中有噬魂兽游荡,一旦被盯上,魂魄会被啃食殆尽。“
白芷坚决地摇头:“不行!我们可以...“
“就这么办。“魏萧斩钉截铁,“已经没有时间了。“
莫阁主将画好的符箓递给他:“这道'隐魂符'能掩盖你们的气息,但效力只有半个时辰。必须在符纸自燃前穿过裂隙。“
白芷还想反对,阁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
莫阁主面色一沉:“有客人强行闯阵。“他迅速从案几下取出一把青铜钥匙交给白芷,“从密道走,直通后山。记住,寅时三刻!“
“是谁在追我们?“魏萧警觉地问。
“不止一拨人。“莫阁主苦笑,“太虚门、猎魂者,还有...“他突然住口,“快走!“
白芷拉着魏萧冲向侧壁的一幅星图,用钥匙触碰图中某颗星星。墙壁无声旋转,露出一个狭窄的通道。两人刚钻进去,就听见前厅大门被暴力破开的声音。
通道内漆黑一片,只有白芷手中的水晶球发出微弱光芒。魏萧紧随其后,在蜿蜒的隧道中疾行。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光亮。
出口隐藏在一片灌木丛后。魏萧拨开枝叶,发现他们已置身于天机阁后山的悬崖边。眼前是一个不大的平台,平台中央有个漆黑的洞口,周围寸草不生。
“那就是虚空裂隙。“白芷声音发紧,“跟紧我,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停下。“
她从怀中取出莫阁主给的符箓,轻声念咒。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团青色火焰将两人包裹。魏萧感到一阵奇异的清凉感渗透全身,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薄膜覆盖在皮肤表面。
“走!“
两人冲向洞口。就在踏入的瞬间,魏萧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周围景象完全扭曲——天空在下,大地在上,远处有发光的河流倒悬流淌。更可怕的是,那些“河流“中游动着某种半透明的生物,形似鳗鱼却长着人脸!
“别看它们!“白芷拽着他向前跑,“那是噬魂兽的幼体!“
虚空中的地面像海绵一样柔软,每一步都仿佛要陷进去。魏萧强迫自己盯着前方,但余光还是瞥见几条“幼体“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开始向他们的方向游来。
“它们发现我们了!“魏萧低呼。
白芷加快脚步:“隐魂符还能撑一会儿,前面就是出口!“
远处确实有一个发光的白点,但在他们与出口之间,悬浮着一团巨大的黑影。那黑影缓缓转动,突然睁开数十只眼睛!
“成年噬魂兽...“白芷脸色惨白,“跑!全力跑!“
两人拼命冲向出口。身后的黑影发出无声的尖啸,魏萧感到耳膜刺痛,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后脑。他不敢回头,但能感觉到那东西正在迅速接近。
白芷突然停下,转身结印:“你先走!“
“不行!“魏萧想拉她,却被一股柔力推开。白芷双手间绽放出耀眼的紫光,形成一道屏障。噬魂兽撞在屏障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快走!我随后就到!“白芷咬牙坚持,嘴角已渗出血丝。
魏萧犹豫了一瞬,突然感到怀中的金属地图变得滚烫。他鬼使神差地掏出来,发现上面的“长生“二字正在发光!光芒越来越强,最后竟形成一道光箭,直射噬魂兽!
怪物发出痛苦的嘶叫,数十只眼睛同时闭合。白芷趁机撤掉屏障,拉着魏萧冲向出口。两人纵身一跃,坠入白光之中...
冰冷。这是魏萧的第一感觉。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一处雪地上,四周是陡峭的山壁。白芷躺在不远处,已经昏迷。
“白芷!“魏萧爬过去,发现她面色惨白,右臂上有一道诡异的黑色纹路,像是一条小蛇在皮肤下游动。
“噬魂印记...“白芷虚弱地睁开眼,“没关系...暂时死不了...“她挣扎着坐起来,环顾四周,“我们...这是在哪?“
魏萧掏出金属片,发现它已经恢复了正常。但当他抬头观察周围山势时,突然意识到什么:“看那边!“
不远处的一座雪峰侧面,隐约可见一道垂直的裂缝,像是一扇通往山腹的大门。更神奇的是,裂缝周围的岩石上刻着与金属片上如出一辙的纹路!
“秘境入口...“白芷强撑着站起来,“但还没到时辰...“
魏萧扶着她向裂缝走去。随着距离拉近,怀中的金属片又开始发热。当他们终于站在裂缝前时,魏萧惊讶地发现,这根本不是天然形成的——裂缝两侧的岩壁光滑如镜,上面刻满了细小的符文,只是大部分被冰雪覆盖。
白芷触摸那些符文,轻声道:“守墓人的文字...这是警告。“
“写的是什么?“
“擅入者...永世不得超生...“白芷突然咳嗽起来,手臂上的黑纹又扩散了一些。
魏萧扶她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你先休息,我来想办法。“
他仔细观察裂缝,发现中央有一块凹槽,形状与自己的玉佩极为相似。魏萧掏出那枚已经裂开的玉佩,试着放入凹槽——
完美契合!
一阵低沉的轰鸣从山体内部传来,裂缝两侧的符文逐一亮起蓝光。但裂缝本身并未开启。
“还不到时候...“白芷望向渐暗的天空,“需要三星连珠的力量...“
夜幕降临,雪山上的温度急剧下降。魏萧找来一些枯枝,用火折子生起一小堆篝火。白芷的状况越来越糟,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颈部。
“有什么办法能治这个?“魏萧焦急地问。
白芷摇摇头:“只有...回到现世...噬魂印记才会停止扩散...“她突然抓住魏萧的手,“听我说...如果...如果我撑不到秘境开启...你必须独自进去...找到长生殿...取走殿中央的...“
话未说完,她再次昏迷。魏萧握紧拳头,感到一阵无力。就在此时,怀中的《长生劫解》突然变得滚烫。他急忙取出书册,发现封面上的字迹正在变化,渐渐显现出一行之前没有的文字:
“噬魂之毒,唯长生花可解“
魏萧快速翻阅书页,终于在最后一页找到相关记载——长生花,形如雪莲,通体晶莹,只生长在三生石旁。花汁可解百毒,尤其克制虚空生物。
“坚持住,“魏萧轻拍白芷冰凉的脸颊,“解药就在秘境里。“
他抬头望向夜空,星辰逐渐显现。按照莫阁主的说法,三星连珠将在寅时三刻达到完美状态。距离那时还有不到三个时辰。
魏萧将白芷移到靠近篝火的位置,自己则守在裂缝前。夜越来越深,雪山上的寒风如刀割般凛冽。就在魏萧担心白芷能否撑住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立刻警觉起来,抽出白芷腰间的短刃。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金属碰撞的脆响。片刻后,五个身影出现在视野中——不是太虚门道士,也不是猎魂者,而是五个身穿黑色劲装的蒙面人,每人胸前都佩戴着一枚青铜徽章,上面刻着一个“影“字。
“果然在这里。“为首的黑衣人冷笑,“守墓人后裔和观星族的余孽。“
魏萧挡在白芷身前:“你们是谁?“
“影卫,奉主人之命取回地图。“黑衣人亮出一把奇特的弯刀,刀身布满血槽,“乖乖交出来,可以留你们全尸。“
魏萧握紧短刃,突然感到体内涌起一股陌生的热流。他的视野边缘泛起淡淡的金色,黑衣人的动作在他眼中突然变得缓慢起来。
“杀!“首领一声令下,五人同时扑来。
魏萧本能地闪避,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他轻松避开第一击,反手刺中一名黑衣人的肩膀。但令他震惊的是,对方只是晃了晃,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没用的,“首领狞笑,“影卫都有长生血脉,只是不如你纯粹。“
魏萧心头一震。这些人也有长生血脉?那他们口中的“主人“是谁?
战斗越发激烈。魏萧虽然动作敏捷,但面对五名训练有素的杀手,很快落入下风。他的左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衣袖。
就在危急时刻,白芷突然从昏迷中醒来。她看到战况,强撑着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点紫光。紫光如箭般射向影卫首领,洞穿了他的胸膛!
首领踉跄后退,却没有倒下。他扯开衣襟,露出胸口一个诡异的装置——像是镶嵌在血肉中的青铜罗盘,正疯狂旋转着抵消伤害。
“观星族的秘术...“首领冷笑,“可惜你太虚弱了。“
白芷还想再施法,却喷出一口黑血,再次昏倒。魏萧趁机扑向最近的一名影卫,夺过他的弯刀,反手刺入对方心口——这次他瞄准了那个青铜装置。
“不!“影卫发出惨叫,装置碎裂的瞬间,他的身体迅速老化,转眼变成一具干尸!
其他影卫见状,攻势更加疯狂。魏萧身上又添几道伤口,但奇怪的是,这些伤口都在快速愈合。他的动作也越来越快,仿佛某种沉睡的本能正在苏醒。
当第二名影卫倒下时,首领突然吹响一声尖锐的口哨。剩余三人立刻后撤,聚在一起。首领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小球,猛地砸向地面。
浓烟瞬间弥漫。魏萧屏住呼吸,护在白芷身前。当烟雾散去,影卫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雪地上的几滩血迹。
魏萧长舒一口气,跪倒在白芷身边。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黑纹已经蔓延到下巴。抬头看天,星辰的位置显示距离寅时三刻还有不到一个时辰。
“坚持住...“魏萧握紧她的手,“就快到了...“
就在这时,山体突然微微震动。魏萧抬头,发现夜空中的三颗亮星正缓缓连成一线——天枢、天璇、天玑三星连珠开始了!
裂缝上的符文亮得刺眼,整座雪山都在震颤。魏萧抱起白芷,紧张地注视着裂缝。当三星完美连成一线时,一道蓝光从天而降,直射裂缝中央的玉佩。
轰隆一声巨响,裂缝缓缓分开,露出一个幽深的通道。刺骨的寒气从通道中涌出,魏萧的睫毛瞬间结霜。但他顾不上这些,抱着白芷冲了进去。
通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冰洞,中央矗立着一块两人高的透明晶体——三生石!石头内部似有云雾流转,偶尔闪过几幅模糊的画面。石头周围生长着几株晶莹剔透的花朵,正是《长生劫解》中记载的长生花!
魏萧小心地摘下一朵,将花瓣挤出的汁液滴入白芷口中。几乎立刻,她手臂上的黑纹开始消退,呼吸也平稳起来。
正当魏萧松了口气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终于见面了,玄天君。或者说...我该叫你弟弟?“
魏萧猛地转身,看到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站在通道口。男子摘下兜帽,露出一张与魏萧有七分相似的脸——正是影卫首领,只是此刻他胸前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眼中闪烁着妖异的红光。
“你是谁?“魏萧将白芷护在身后。
男子微笑:“看来转世真的让你忘了一切。我是夜无尘,你的孪生兄长,也是...现任守墓人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