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市一中的走廊最近不安分了。广播站从早到晚轮播一首曲子，节奏活泼，像是给冬末的校园打了一针强心剂。贴在教学楼入口的公告栏上，文艺汇演的节目表排了满满两页，每个班级都争得红了眼。
“嘿，听说没？隔壁五班要演小剧场，男主角长得像某流量。”
“真的假的？我看人家七班都请到专业吉他老师辅导了。”
午休铃响，一阵阵讨论声在林熙耳边划过。他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阳光斜斜地打在桌面，数学试卷翻到一半。他没继续看，而是默默盯着讲台上的公告表。上面，高二（五）班的节目栏还空着一行。
“林熙。”路燕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他旁边，像是在炫耀她那杯葡萄气泡水，“你准备报什么节目？”
“我不报。”
“你怎么能不报？”她半是惊讶半是笃定，“康老师说让你朗诵——你写的那个‘月亮湾那一段’，全班投票第一。”
“我只是写着玩。”
她看他一眼：“你写的不像是玩。”
林熙没接话，只是转头看向窗外。操场那头，一群学生正对着音响练舞，节奏感很强，一句英语歌词重复不断：
“I’m not afraid to take a stand， everybody come take my hand…”
林熙耳尖动了一下。这首歌他熟，一年前他为了练英语口语，曾在姐姐林奈的咖啡店里，对着墙上挂着的麦克风唱了无数遍。那时候他每次卡在“come take my hand”那句，林奈就会忍不住笑，说他像咬到了舌头。
自那以后，他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练口语前，先唱几句英文歌，再对着镜子练。现在听见那旋律，像是某个过去的倒影悄悄浮起，带着一点不愿被人知的自尊。
“你口语不是挺好的吗？”路燕忽然转向他，“那年演讲比赛，不是你拿的第一？”
“……是。”林熙点点头，“可那之后没怎么练了。”
她咬了口吸管：“别装。昨天下晚自习，我路过英语办公室，听见你在帮班长录配音。发音贼准。”
林熙低头，“我怕上台。”
“怕什么？你打人都不怕。”
“上台是另外一回事。”
路燕没再逼他，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自己会不会亮。”
她走了。
而林熙靠着窗，一句话没说。他脑子里却开始自动播放起那个视频片段，是他帮录的英语短剧配音。他用了“沉稳”的语调读出：“I’m the one who stands， when the world walks away.”
他说完后，康渊昊班主任走过来说：“林熙，你那口语很正啊。有机会文艺汇演不唱一首？”
他说：“我唱就没人看了。”
康在笑：“你唱了，可能比你打人还上头。”
下午，彩排动员大会在阶梯教室举行。教室里乱哄哄的，四十来个班的代表坐在一起。灯光昏黄，粉笔在黑板上划着各种安排。江黛云坐在第二排，全身西装裙装扮，翻着活动流程册，完全就是一个小主持人模样。
林熙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脚踩在椅子腿上，低头看手机。他其实一点也不想来。但康渊昊点了他的名字，说要他“至少看看别人怎么写词怎么念诗”。
“就你写得好，有用么？得说得出来。”
他心里烦，却也知道康老师的话没错。写和说，是两回事。
教室内，主持人开始介绍节目流程：“本次艺术节我们有朗诵、情景剧、合唱、器乐、英文歌曲表演、日语诗歌朗诵……”
“英语歌？”林熙下意识抬头，刚好对上了江黛云的目光。
她笑了笑，点头，像是读出他的心思。
灯光打在她的侧脸上，像某种莫名的命运提前照亮了前路。
那天晚上，林熙回家后，对着镜子又默默练了一遍发音。
“My name is Lin Xi. I’m a student from Class 5.”
“——你想说的不是这个。”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声念道：
“I’m not afraid to take a stand.”
然后，闭上眼。
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回音。
这一晚，校园的夜风比以往更暖一些。像是暗示着某些事情，正在悄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