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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人，这是尚服局刚送来的新衣，说是皇上特意吩咐为赏花宴准备的。“
翠微捧着一袭水蓝色织金纱裙进来，阳光下，裙摆上的银线刺绣如波光粼粼。苏婉清轻抚面料，触手生凉，是上好的冰蚕丝。自那日救治二皇子后，皇帝对她的态度明显不同，不仅常召她去御书房讨论医书，更不时赏赐些精巧物件。
“太招摇了。“苏婉清摇头，“换那件藕荷色的。“
翠微急道：“可这是皇上的意思...“
“那就说我很喜欢，留着日后重要场合穿。“苏婉清自有打算。今日赏花宴是赵皇后主办，各宫嫔妃都会出席，穿得太过显眼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梳妆完毕，苏婉清对镜自照——藕荷色衣裙端庄素雅，发髻挽得简单，只簪一支珍珠步摇并几朵小小的绒花。恰到好处的低调，既不显得刻意争艳，又不失贵人身份。
“贵人，林太医求见。“小宫女在门外禀报。
苏婉清微微蹙眉。林修远这几日来得越发频繁，表面是请平安脉，实则常传递些前朝消息。她挥退左右：“请林大人进来。“
林太医提着药箱入内，行礼后低声道：“下官刚从前朝得来消息，赵太师昨日上书，提议立三皇子为储君。“
苏婉清手指一颤。三皇子是赵皇后所出，尚在襁褓中。二皇子萧承睿虽为长子，却因生母早逝且体弱多病，一直不被看好。
“皇上如何说？“
“留中不发。“林太医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但朝中赵党势大，皇上也很为难。贵人如今能接近二皇子，或许...“
“我明白。“苏婉清打断他。有些话不必说透，二皇子的健康状况确实关乎国本。这几日她为萧承睿诊治，发现孩子除了哮喘，还有轻微的发育迟缓，很可能是长期慢性病所致。
林太医留下几副安神的茶饮便告退了。苏婉清静坐片刻，直到翠微提醒时辰不早，才起身赴宴。
御花园中百花争艳，彩帐飘飘。各宫嫔妃已按位次入座，赵皇后端坐主位，一袭正红色凤袍耀眼夺目。苏婉清按规矩行礼后，默默走向末座——贵人在后宫品级不高，位置自然靠后。
“苏贵人留步。“赵皇后突然开口，声音温和得令人发毛，“皇上特意吩咐，将你的座位安排在前面，好方便讨论医术。“
几个嫔妃立刻投来嫉恨的目光。苏婉清硬着头皮谢恩，走到第三排的座位——这位置甚至比几个低位妃嫔还要靠前！
“苏贵人深受皇上器重，想必才艺不凡。“刘贵妃摇着团扇，笑里藏刀，“今日赏花宴，不如请贵人赋诗一首助兴？“
苏婉清心头一紧。这是明显的刁难，若拒绝便是扫兴，若答应...原主虽通文墨，但诗词并非强项。
“嫔妾才疏学浅，恐污各位娘娘尊耳。“她谦逊道。
“诶，苏贵人过谦了。“赵皇后微笑，“本宫也听闻苏尚书之女精通诗词。不如这样，就以眼前牡丹为题，如何？“
宫人立刻奉上笔墨。苏婉清暗吸一口气——这是赶鸭子上架了。她虽在现代读过不少古诗，但即兴创作仍是挑战。正为难间，忽见一株并蒂牡丹在风中摇曳，灵光一闪，提笔写道：
“锦簇霞堆玉露滋，天教双艳占春时。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舞罢霓裳香更远，妆成金屋影偏迟。
欲知国色真态度，须是承恩雨露私。“
诗成，宫人呈予皇后。赵皇后看后脸色微变，随即强笑道：“好诗。尤其是'承恩雨露'一句，意味深长啊。“
在座嫔妃哪个不是人精？自然听出诗中暗含的承宠之意，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苏婉清暗叫不好——她只顾着化用古诗，忘了这层隐喻会显得她恃宠而骄。
“朕倒觉得此诗格调不俗。“
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响起，众人慌忙起身行礼。萧景煜不知何时已到御花园，正站在苏婉清身后，手中拿着她那首诗。
“平身。“皇帝挥手，“苏贵人诗才朕早有所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看向苏婉清，眼中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尤其是将牡丹比作群玉山头、瑶台月下的仙子，意境超然。“
苏婉清耳根发热。皇帝这是在替她解围，将焦点从“承恩雨露“转移到前几句的意境上。
“谢皇上夸奖。“她深深福礼。
萧景煜在主位坐下，示意宴会继续。接下来是才艺展示，各宫嫔妃争相献艺，或歌或舞，都想博得君王一笑。苏婉清暗自松了口气，只盼这茬就此揭过。
“听闻苏贵人琴艺不凡。“赵皇后却不肯放过她，“皇上新赐的'九霄环佩'古琴，何不借此机会一展身手？“
苏婉清握紧了袖子里的手。原主确实会琴，但水平平平。而她在现代学的却是钢琴，对古琴一窍不通...
“嫔妾...“她正想推辞，忽见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来，在李德全耳边低语几句。总管太监脸色大变，立刻禀报皇帝：
“皇上，二皇子殿下突发高热，已昏迷不醒！“
萧景煜猛地站起：“传太医！“说罢大步离席。苏婉清不及多想，也跟了上去。赵皇后在身后厉声喝止，她却充耳不闻。
重华宫乱作一团。小皇子躺在床榻上，面色潮红，浑身抽搐，几名太医围在床边束手无策。萧景煜一到，众人慌忙跪地。
“怎么回事？“皇帝声音冰冷。
太医院院判叩首：“回皇上，殿下突发高热，继而抽搐，臣等已施针用药，却不见效...“
苏婉清顾不上礼节，上前查看。孩子体温高得吓人，颈项强直，瞳孔对光反应迟钝——这不仅是普通发热，很可能是脑膜炎！
“需要立即物理降温！“她脱口而出，“准备温水、酒精...不，白酒也行！还有，找些冰来！“
太医们面面相觑，显然不懂何为“物理降温“。萧景煜却果断下令：“照苏贵人说的做！“
宫人们立刻行动起来。苏婉清将孩子衣襟解开，用温水浸湿的布巾擦拭四肢，又让人取来白酒擦拭腋窝、腹股沟等大血管处。当冰块送到后，她将其包裹在布中，置于孩子额头和颈部。
“这...这不合医理啊！“一位老太医颤声道，“高热当发汗解表，岂能用冰镇之？“
苏婉清无暇解释现代医学理论，只能边操作边说：“殿下可能是脑...头风内侵，需先降体温防止惊厥伤脑。请准备安宫牛黄丸，还有钩藤、羚羊角...“
她一系列专业操作让太医们目瞪口呆，但见皇帝默许，也不敢阻拦。渐渐地，孩子抽搐减轻，体温也开始下降。
“还需要观察至少十二个时辰。“苏婉清松了口气，“可能会反复发热...“
话音未落，小皇子突然睁开眼睛，虚弱地唤了声：“父皇...“
萧景煜立刻上前握住儿子的小手，眼中是掩不住的欣喜。他转向苏婉清，目光复杂：“多亏有你。“
短短四字，却让苏婉清心头一热。她正想退下，却听孩子又喊：“苏娘娘...别走...“
这一声呼唤让在场众人神色各异。皇帝沉默片刻，道：“苏贵人留下照料二皇子。其他人等都退下吧。“
赵皇后脸色铁青：“皇上，这不合规矩...“
“朕的话就是规矩。“萧景煜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苏贵人医术高明，睿儿又依赖她，留下最合适。“
众人不敢再言，纷纷退下。苏婉清留下继续观察孩子病情，皇帝则坐在一旁批阅奏折，殿中只余更漏滴答之声。
夜深时分，小皇子终于安稳睡去。苏婉清揉了揉酸痛的脖颈，这才发现皇帝正凝视着她。
“皇上...“她慌忙起身。
“坐吧。“萧景煜示意，“今日多亏你反应及时。那些方法...朕从未见过。“
苏婉清心跳漏了一拍。情急之下，她用了太多现代医学术语和手法，皇帝肯定起疑了。
“是...是家父从西域游医处学来的法子。“她勉强解释。
“是吗？“皇帝目光如炬，“你今日还说'脑...'什么，话到一半改口头风。那是什么病？“
苏婉清暗叫不好。她确实差点说出“脑膜炎“这个现代病名。“是...是一种头风重症，西域医书上有记载，嫔妾一时想不起中原的叫法...“
萧景煜没有追问，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苏婉清，你身上有很多谜团。不过今晚，朕只想谢谢你救了睿儿。“
他伸手握住她因疲惫而微微颤抖的手指，掌心温暖干燥：“有你在，朕很安心。“
这简单的触碰让苏婉清心头一颤。月光透过窗棂，为皇帝刚毅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此刻的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只是一个关心孩子的父亲。
“嫔妾...分内之事。“她轻声道。
“从今日起，你可随时出入重华宫照料睿儿。“皇帝松开手，恢复了往日的威严，“朕会下旨。“
这是莫大的特权！后宫中除了皇后和皇子生母，无人能随意接近皇嗣。苏婉清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既是恩典，也将她推向了风口浪尖。
“嫔妾领旨。“她深深行礼。
离开重华宫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苏婉清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怡华宫，却发现翠微不在，只有一个小宫女守夜。
“翠微姐姐说去尚食局给贵人准备参汤了。“小宫女禀报道。
苏婉清冷笑。这么晚了尚食局还有人？翠微定是去向赵皇后汇报今晚之事了。她不动声色地挥退宫女，独自坐在灯下沉思。
今日种种，既给了她接近皇子的机会，也暴露了太多现代医学知识。皇帝明显起了疑心，而赵皇后更不会善罢甘休...
她轻抚腰间玉佩，忽然摸到一处凹凸。对着灯光细看，发现玉佩背面不知何时被刻上了一个小小的“睿“字——这分明是皇帝今日新刻的，以表彰她救治二皇子之功。
苏婉清将玉佩贴在心口，第一次感到，这个遥远的时空里，似乎有了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