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里别睡太死

轻轻捂了捂胸口，掌心的温热向那个几近消散的魂魄传递了一丝柔声的安慰。

你当然有亲娘，而且你的亲娘是真正的名门闺秀，不是姚氏这种无耻小人能比拟的，如果你的亲娘还在，你会是这府里独一无二的尊荣。

身体里的“她”似是听懂了云影峥的话，心头的那股酸涩很快消散不见，但此情此景，已经让云影峥没了吃饭的胃口。

垂下眼帘，云影峥没有接魏氏的话，开始闭眼装死，她现在只想把这群人快点打发了，找个清净的地方打坐调息。

气氛陷入僵局，赵氏的脸明显垮了下来，往常这种时候都是姚氏出面说和，但姚氏今日却一反常态，任由寂静蔓延。

三房母女自是不会开口，这份尴尬就是由她们挑起的，如今的场面正中下怀。

大房探女未归，男丁都不在家，稀稀疏疏的座位将尴尬的气氛烘托到极致，连在一旁伺候的下人都放缓了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引祸上身。

云影峥不想再陪着自讨没趣，正准备起身走人，对面却适时传来一道婉约中略带俏皮的女声。

“咱们都别愣着了，赶紧吃饭吧，菜都要凉了，这道鱼我可是惦记了好久呢。”

说话人在谈笑间已经给赵氏盛了碗汤，眼见赵氏动筷了，桌上的气氛才逐渐恢复正常。

“阿峥妹妹自小在乡野长大，性子随意惯了，回府后又长期住在后院，有些不懂事也正常，三婶、梦儿，你们别往心里去，开开心心吃顿饭就什么都忘了。”

“还是柔丫头会说话，都是一家人，我哪会真的和晚辈计较呀。”

隔着饭桌，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在这一来一去间，情境却被彻底颠倒。

被莫名针对的人成了“没规矩”、“爱计较”、“不懂事”的那个，而故意挑衅的人则摇身一变，有了“顾全大局”、“大度和善”的美名。

云府里这朵开得最盛的白莲花姚浅柔，颠倒是非的本事还真是名不虚传。

云影峥抬起眼帘，细细打量起这位让她“记忆深刻”的表姐。

眉眼弯弯，笑得一脸明媚，说话柔声细语，与旁人的互动也进退有度，看得出来，赵氏对她也是相当满意的。

“姚表姐，你今年也快十八了吧，怎么还不见外祖舅舅他们来接你呀？”

云影峥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嘴，但懂的都懂，这是在讽刺姚浅柔是外姓小姐，主子当的名不正言不顺，有赖着不走之嫌。

果然，姚浅柔一听，眼圈瞬间红了，“阿峥妹妹，我好心替你解围，你怎么这般说我，姑母，我......”

姚氏向来偏疼姚浅柔，自家侄女受了委屈，她当然要帮忙撑腰了。

“云影峥，你表姐好心帮你说话，你挤兑她做什么，怎么？我们一大群人等你吃饭，还等出错来啦！”

姚氏总觉得这个女儿回来后就邪门的很，哪哪都不对劲，但碍于婆母的缘故，她又不敢硬来，如今总算有机会了。

“娘，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我哪句话说错了？姚表姐都快成老姑娘了，外祖他们还不来接人，我都替姚表姐着急。”

云影峥故意把“老姑娘”三个字加重，她知道姚浅柔最忌讳别人说她“老”，这次就是专门气她的。

“你闭嘴！柔儿是你表姐，哪有你这么说话的，什么老不老的，这是你能乱说的吗？”

姚氏知道“老姑娘”是姚浅柔心底最大的刺，也看出云影峥的故意，刚想出手教训，就猛地记起早上那巴掌。

罢了，只要她在府里，以后总有机会收拾。

姚氏吃瘪，姚浅柔受屈，这幅画面让云影峥相当满意，但这还不够，有些人鸠占鹊巢这么多年，必须长点记性。

“原来娘亲还记得姚表姐只是表姐不是亲姐呀，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既是表姐，那她及笄之后就该送还本家、安排婚配，没理由一直赖在云家不走；”

“既是表姐，那她就没资格和云家正经小姐享受一样的待遇，更不能因为她是娘的本家人，娘就给她搞特殊；”

“既是表姐，她就该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总是惦记云家的东西，哪怕是云家不要的，她也没资格肖想。”

“呜呜呜......呜呜呜......”话音刚落，姚浅柔就捂着脸哭跑了出去。

姚氏想要去追姚浅柔，但刚一起身就意识到不合适，想要反驳却找不到理由，气的脸都绿了。

“你......你......哼！”姚氏指着云影峥连说了好几个“你”字，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生气地拂袖坐下，再也不看她。

三房则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根本没有要出声的意思，方才那股你来我往的亲密早已荡然无存。

姚氏经常偷偷给姚浅柔塞好东西，这事府里都心知肚明，三房眼红却又无可奈何，今日总算扬眉吐气了一把，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偷偷摸摸的。

既然最大的眼中钉已经被气走，云影峥也懒得再继续呆下去了，她主动起身，对着赵氏道：“祖母，今日之事皆是由阿峥而起，阿峥有愧，就先退下了。”

赵氏若有所思地看了云影峥一眼，随即点头，“去吧，待会让人把饭菜给你送过去，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

“多谢祖母。”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后，云影峥率先离席。

只是在迈出房门时，云影峥似乎想到了什么，她陡然回头，独独看了魏氏一眼，“三婶，夜里别睡太死，免得误了大事。”

*

青州城是贯穿南北的大市，最繁华的玉泉街上每天都人来人往，在背街的一处三层小楼上，玉冠玄衣的男子对着熙熙攘攘的街道负手而立。

自荒山一夜后，简星澜一直在暗中搜寻那个女人，他当时神志不清，没看清对方的相貌，但那夜的滋味却记得清清楚楚。

那具身体带给他从未有过的渴望，以至于都过去好几天了，他还在暗自回味那夜的情景。

她是谁？

为何大半夜会出现在荒野之中？

她，会出现在这条街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