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发男孩跪在青曜石祭坛上，额头紧贴着沁凉的晶石表面。三伏天的热浪被符文结界隔绝在外，后背的冷汗却浸透了麻布短衫。一个跟跪在地上的男孩长得几分相似的男子站在观礼席第一排，鹰隼般的目光刺得男孩脊椎发麻。
“集中精神！“主持仪式的苍梧导师将手掌按在男孩天灵盖上，“让意识沉入识海，感受天地灵气的流向。“
祭坛四周的十二盏青铜灯突然同时熄灭，人群发出压抑的惊呼。男孩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仿佛有无数银针在脑髓里搅动。识海中浮现出无数闪烁的光点，它们像夏夜的萤火虫般无序飞舞，却在某个瞬间突然朝着同一个方向螺旋汇聚。
“这...这是...“苍梧导师的声音在颤抖。男孩勉强睁开眼，看见他枯槁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浑浊的瞳孔里映出诡异的蓝光——从男孩眉心投射出的光柱正将穹顶的星图染成翡翠色。
光斑在识海中凝聚成一道水波状符文，边缘却泛着暗金色的涟漪。当男孩想看清那些细微的纹路时，左眼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剧痛。祭坛下的骚动声浪中，男孩听见他父亲压抑的咳嗽，还有母亲珠串碰撞的清脆声响。
“水元素亲和，纯度七成。“苍梧导师高声宣布的结果让观礼席响起失望的叹息。男孩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瞥见祭坛边缘的青砖正渗出细小的水珠——那些水珠没有坠落，而是违反常理地向上漂浮，在触及穹顶星图的瞬间汽化成淡蓝烟雾。
男子拂袖而去的黑袍扫过男孩的膝盖，母亲绣着银丝藤纹的裙裾在石阶上逶迤。直到人群散尽，男孩还能听见贵族们的嗤笑：“林家独子就这种资质？连元素纯度都达不到八成。“
暮色爬上祠堂飞檐时，男孩蜷缩在父亲工作室的檀木柜后。月光透过菱花窗棂，在地面切割出细碎的银斑。刻刀与玄铁摩擦的声响从工作台传来，他的父亲正在为城主府的符师锻造铭文笔——他总说这些附庸风雅的器具比真正的符文兵器更赚钱。
柜门缝隙里透出一点幽蓝，那是他父亲从不让林夜触碰的秘格。暗格里躺着一本兽皮封面的古籍，烫金标题已经斑驳：《荒气导论》。当男孩颤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书脊时，门外突然传来珠帘晃动的声响。
“夜儿？“母亲的声音裹着药香飘来。林夜慌忙缩回手，后脑撞在柜板上发出闷响。她素白的手腕从月华缎袖口伸出，鎏金嵌翡翠的镯子叮咚作响：“该服药了。“
白玉碗中的汤药泛着诡异的紫光，林夜注意到母亲中指戴着从未见过的骨戒。温热的液体滑过喉管，熟悉的麻木感立刻席卷全身。自从三年前那场高热后，这碗每日戌时的汤药就成了比父亲戒尺更可怕的枷锁。
“纯度七成。“母亲用绢帕擦拭林夜嘴角的药渍，月光照亮她眼角新添的细纹，“明日开始，每日加练两个时辰的凝神诀。“
林夜盯着青砖缝里挣扎的蝼蛄，突然想起祭坛上那些逆流升空的水珠。衣袖下的指尖悄悄凝聚水汽，在青砖表面画出一道歪扭的波纹——暗金色光芒在符文中一闪而逝，那只蝼蛄突然爆成一团血雾。
祠堂方向传来钟鸣，母亲腕间的翡翠突然发出蜂鸣。她神色骤变，攥着林夜手腕的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回房去！今夜无论听到什么声响都不许出来！“
林夜被推进卧房时，瞥见西厢房窗纸上晃动着数道黑影。那些人的装束不像是城中守卫，黑袍下摆绣着的血色兽纹在月光下宛如活物。床头的铜漏显示子时三刻，远处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哼。
暗格里偷藏的萤石照亮掌心，林夜盯着皮肤下游走的暗金纹路。识海中那道本该湛蓝的水纹符印，此刻正在虚实之间不断变换形态。当指尖再次凝聚水珠时，一缕黑气突然缠绕而上，在墙面蚀刻出焦黑的兽爪印。
晨雾未散时，林夜跪在祠堂的蒲团上。父亲将刻刀拍在供案上，刀柄镶嵌的赤晶石映出他铁青的脸：“昨夜城主府的三公子觉醒了九成纯度的火纹。“
檀香在鼻尖萦绕，林夜数着青砖上的裂缝，突然发现供桌下的阴影里躺着一枚骨戒——和母亲昨夜戴的一模一样。父亲的手杖重重砸在林夜肩头：“从今日起，每天加练三套拓印符阵！“
正午的日头炙烤着后院石板，汗水滴在拓印纸上晕开墨迹。当林夜第一千次临摹《基础水纹图谱》时，识海突然掀起惊涛骇浪。原本稳定的水纹符印剧烈震颤，暗金纹路如毒蛇般啃噬着湛蓝的光晕。
“错了！“身后传来苍梧导师的暴喝，戒尺抽在手背的脆响惊飞檐下的雨燕，“水纹第三笔要外圆内方，你画的这是什么鬼画符！“
宣纸上的墨迹正在诡异地流动，林夜盯着那些自发组成全新纹路的线条，突然认出这正是昨夜墙上的兽爪印。导师的戒尺再次扬起时，前院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巨响，接着是母亲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暮色中的回廊宛如迷宫，林夜抱着药罐穿过月洞门时，听见父亲压抑的低吼：“...观测组已经注意到异常波动...必须加大抑制剂剂量...“母亲虚弱的应答混在药杵声中：“...荒气共鸣比预期早了七年...“
药圃里的夜昙突然集体绽放，惨白的花瓣上浮现血管般的暗纹。当林夜蹲下身想触摸花蕊时，识海中的水纹符印突然发出尖啸，暗金光芒暴涨之下，整片花田瞬间枯萎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