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诬陷

自昨夜与张道长分别，嫁衣女鬼便心急如焚地奔赴捞尸现场。

正巧目睹清晨周府家丁安排打捞尸骨。

当那森森白骨从水底缓缓浮现，尤其是瞧见那腹中尚未出世的胎儿，嫁衣女鬼眼中血泪不受控制，簌簌滚落。

周家那恶子，当真死不足惜！

转瞬之间，河边平地起风，凛冽的阴寒之气四下翻涌。

众人只觉脖颈一凉，忙不迭缩着脖子，惊恐地环顾四周。

可那风仿若来自九幽，寻不到一丝踪迹。

几个见多识广的老人，见状脸色瞬间煞白如纸，颤抖着喃喃自语。

“莫不是这母女惨死，冤魂真的显灵了……”

正当嫁衣女鬼抑制不住怨气，誓要将这些周家走狗屠戮殆尽之时。

幽冥主薄似乎有限制怨念之效。

郑婉娘恢复了一些神智，想起道长的劝告。

曾经她不过是个连杀鸡都不敢看的柔弱女子。

只因一个“痴”字，就落得如此下场。

可阴阳两界，人鬼相隔，再怎么怨恨也于事无补。

往日周家公子含情脉脉的眼神历历在目，自己又是个心肠软的，不然也不会让周永盛得手。

若是对方完全依照道长所说，将自己和女儿风光大葬。

设立往生祠，日日以泪洗面，自己便饶他一命。

然后带着未出生的囡囡求道长送自己入这轮回。

只怨这世道不公，重新来过吧。

想到这儿嫁衣女鬼怨气消散了几分，躲在远处偷偷观望。

......

若放在寻常人家，闺中少女得知未来夫婿是个犯下滔天恶行的强奸犯，定会吓得花容失色，避之如蛇蝎。

这位县令之女却是浑不在意。

娄小姐心心念念的是周家富可敌国的万贯家财，周家子则妄图借县令权势为自己遮风挡雨，寻得政治庇护。

这二人，可不就是臭味相投。

恰似王八瞅上绿豆，一拍即合。

这位娄小姐心思阴毒，为助周家脱罪，甚至特意派人密送八字毒计：

栽赃嫁祸，颠倒黑白。

这第二天一清晨，街头巷尾大大小小的茶馆就流出了新的版本。

说是这位名叫郑婉娘的女子生性放荡不堪，怀了不知哪里来的野种。

主家待她不薄，她却威胁自家公子。

若是不给黄金万两，就要让大婚在即的周永盛名声扫地。

周家哪里肯从。

幸好娄小姐通情达理，主动出面劝说这位丫鬟。

谁曾想这丫鬟一时羞愧万分，竟在小姐离开后跳河寻了短见。

一时间，风评逆转。

人们茶余饭后痛斥此女狼心狗肺，连带她的女儿也是死有余辜。

与此同时，嫁衣女鬼正躲在一棵老槐树上远远地看着周府内的动向。

昨日周府家丁将母女尸骨从后门带回。

兴许是正妻葬礼繁琐需要准备，尸骨被暂时放在偏房之中。

总之郑婉娘等的很有耐心，甚至有些激动。

对于一只恶灵来说，这可是极其稀少的情感。

也难怪，名分对于古代的女子来说，实在是太重要。

想到再过几天，自己便是周家名正言顺的儿媳。

身上的死气都消散了几分。

不过很快，嫁衣女鬼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两个仆人竟将自己的尸骨用破麻袋包裹，随手扔到了一架木板车上。

郑婉娘眉头一皱，飘身贴近周家大院查看情况。

隔着老远，就听到那俩仆人正在议论纷纷。

“真晦气，干这差事才想到老赵我。”

“少说点，随便找个山头埋了就是。”

“没看出来那丫鬟心机如此之深，居然靠着个野种想要栽赃给周公子。”

“连周公子都被逼的没了办法。换作你，怕不是肚子上的肥膘都要被吃干抹净咯！”

心机？野种？

郑婉娘猩红的眼睛瞪的滚圆。

原本压制的怨气“腾”的一下升起来。

眨眼间，周遭狂风呼啸，凛冽的阴风打着旋儿肆虐，仿佛要将世间一切都卷入无尽黑暗。

随着狂风摆动的青丝恰似一条条灵动又诡异的黑色长蛇。

“嗖”地缠上两个男人，轻而易举就将他们凌空吊起。

“你们在说什么！”

郑婉娘怒声嘶吼，声音仿若来自九幽地狱，透着蚀骨的寒意。

被凭空吊起的一胖一瘦两个仆人，吓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

胖子嘴唇青紫，上下打着颤儿。

“你…你是郑婉娘！你…你是人是鬼？”

瘦子明显知道的比胖子多些。

“贱人？你不是被道士收去了吗？”

郑婉娘闻言，周身阴气愈发浓烈。

煞白如纸的鬼脸急速逼近，几乎要贴到胖子鼻尖。

“你们说我的女儿是野种？威胁周永盛？好一个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胖子吓得大小便失禁，裤裆瞬间洇出一片污渍，

声音带着哭腔，拼命哀求道。

“姐姐饶命啊！我也是听说！县里都在传，说您勾引野男人，栽赃嫁祸于周公子，您大人有大量，饶小的一命啊！”

听到这儿，嫁衣女鬼哪里还不明白。

什么正妻之礼。

什么往生祠香火。

什么七日忏悔。

不过都是道长和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这周永盛哪有一丁点悔意。

他不仅毫不愧疚，甚至连敷衍自己都不愿意。

负心汉该死！

周永盛该死！

嫁衣女鬼已经完全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全然将道长的话抛在了脑后。

杀！

通通杀光！

一时间周家大院内。

阴寒气如浪潮滚滚，妖风扑面而来。

嫁衣女鬼的怨气浓郁成了实质，竟然在这方院子中形成了鬼域。

眼前两位仆人直接七窍流血，瞬间暴毙。

长风客栈内。

张至真正在床榻上打坐。

突然，识海中的幽冥主薄出现异动。

翻开书页一看，记载着嫁衣女鬼的那页纸张怨念尤甚，黑气环绕。

“不好！有大变故。”

张至真神色一凝，化作一道惊雷向周府方向冲去。

......

周府厢房内。

周永盛正来回踱步。

也不知白云观的法师何时才到。

今早他的右眼皮狂跳，总感觉会有意外发生。

念及此处，周永盛眸中闪过一丝阴鸷。

“翠儿？翠儿？”

声音在空荡荡的庭院里回荡，却如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一丝回应。

周永盛戾眼冰冷，推开门就要教训婢女。

“这贱婢，越发没了规矩，等我大婚之后，定要将她狠狠杖毙，以儆效尤！”

可门扉敞开的瞬间，眼前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只见平日里伺候他的奴役婢女们，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乌压压的黑气顺着青石板砖蔓延。

不知何时，碧蓝的天空飘来几朵乌云，刚好笼罩在周府上空。

一袭艳丽红嫁衣的郑婉娘就这般突兀地现身在庭院中央。

她身姿悬浮于半空，长发肆意飞舞，周身裹挟着浓烈的阴气。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畜生东西，居然还要祸害其他女子！”

“狗东西！纳命来！”

嫁衣女鬼厉声索命，十指大张直直向周永胜扑去。

周永盛在心底将两个仆役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这俩蠢货，高功法师还没到。

这么急着把女鬼引来，是想亲手送我归西吗？

幸好他早有准备。

瞧着郑婉娘裹挟着滚滚阴气，如鬼魅般飞速逼近。

周永盛眼疾手快，瞬间从怀中掏出一个事先备好的桃木葫芦。

葫芦口一敞，便将黑狗血一股脑地泼到眼前厉鬼身上。

“啊！周永盛，你不得好死。”

女鬼凄厉惨叫，迅速向后退去。

被黑狗血泼洒的面庞上，刹那间升腾起阵阵白烟，好似皮肉正被灼烧腐蚀。

两行血泪凝在脸颊处。

周永盛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的杰作，面目狰狞。

“贱女人，真以为我拿你没辙？”

“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杀了你这女鬼，让你们母女二人永世不得超生。”

郑婉娘凄然一笑。

以前真是瞎了眼，跟了这么个男人。

如今真是身死心灭，只剩下怨念滔天。

鬼域之中，鬼怪为王。

丝丝黑气从四面八方袭来，竟然直接将黑狗血造成的伤口完全修复。

“受死吧！”

郑婉娘声嘶力竭地怒吼。

数十缕如钢针般尖锐的青丝，从她脑后汹涌激射而出，目标直逼周永盛咽喉要害。

周永盛龇着牙，拼命躲闪。

骚动之间，张至真给的黄符竟然被钩住，掉在地上。

黑气瞬间席卷周永盛全身，溃烂处扭曲人脸再次重现。

女鬼高举利爪，步步靠近。

周永盛强忍着剧痛，挤出一副笑脸。

“婉娘，方才只是个意外，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你们娘俩的，求求您高抬贵手，再给我个机会。”

嫁衣女鬼怨气滔天，哪会再信此子的话。

只准备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刹那间，一声高亢鸡鸣裂云穿霄，仿若一道惊雷自九天之上轰然滚落。

紧接着，浩荡雄浑之音仿若滚滚洪流向四方奔涌，从极遥远之处排闼而至：

吾乃白云观吴泽大法师，朗朗乾坤，昭昭白日，邪祟鬼魅，岂敢逞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