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姚甜楠抬头望去。

只见官道尽头玄衣侍卫们如黑云压境,胯下高头大马踏起滚滚烟尘。

铁蹄声如震雷,刀鞘在疾驰中碰撞出肃杀的铮鸣。

为首的少年煞是惹眼。

一袭金线滚边的檀色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鎏金发冠映着烈日灼出耀目光芒。

通身的矜贵气度却硬生生压得周围的景色都成了陪衬。

姚甜楠看着逐渐行近的人马,拉着四哥哥进了灶间,背过身去。

这队人马,风尘仆仆,应当是长途跋涉而来。

可是,那些侍卫不见丝毫疲色,见得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而且,如此疾行,定是发生了何等大事。

最主要的是——

为首的少年,身穿的锦袍,若是没看错,应该是云锦的。

这一行人,非权即贵,绝不是此处州府能见到的人物。

待马蹄声渐渐远去,姚甜楠才松开四哥哥。

“甜姐儿。”

四哥哥看姚甜楠脸色不好,有些不明所以,低声唤她。

“赶紧收拾,回家。”

四哥哥点头应下。

两人合力,不到两刻钟,将茶摊收拾妥当,这才背着竹篓往家走。

夕阳西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姚甜楠忽然手臂高高举起——

那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拉长。

她踮起脚尖,可影子始终被钉在脚下的泥里,像一株永远晒不到太阳的苔藓。

行至村头时,姚甜楠抬头看见影子投在了矮墙上,忽的就笑了。

秋风卷起茶幌的边角,又裹着灶里烧茶渣的香气,悠悠的朝着紫竹林深处荡去,日子兜兜转转已过了半年。

然,茶摊是春天支起来的,眨眼还有五日便是霜降。

这四面透风的摊子,早就裹不住热气,留不住堂客了。

茶摊如今又添了蜜梅花茶、陈皮姜茶等几种花样,还兼着制作茶包卖给行商。

虽说生意不成问题,但总归要早做打算。

姚甜楠平时总与来往的茶客闲聊,知道不少县城的消息。

目前,自己能选的小本生意,茶室、酒肆、小吃摊。

其他的生意,不是要手艺,就是要本钱。

如今自己手里不过五十两。

若是开茶室,便要选文人墨客聚集的地方,茶室虽不像书坊、画阁一样,需要大量的书画,但是些许还是要有的。

自己不懂这方面的事情,茶室首先就可以排除了。

小吃摊简单些。

但,起早贪黑,且利薄。

既赚不到钱,还没了时间做别的事。

然而,酒肆只有酒、菜两样。

自己在家中也常做下酒菜,只再去尝尝别家的味道,精进一下技艺,这倒是不难。

可难处颇多——

首先是,酒肆里鱼龙混杂,自己是个未出阁的女子,恐外祖不会同意自己常驻那三教九流之地。

其次,好酒难得,家中每年存的那几坛薄酒,平日家中喝着尚可,酒肆却用不得。

听三哥哥说,村东的席婶子会酿酒,回头找个时间去看看。

再者,酒肆开在哪是个讲究,客源决定了收益。

酒客多的地方,通常都是闹市。

东市是大市集,自然多是富户。

富户多欺生,如此,东市不行。

余下的几处小市集多在城南。

如果是市集,酒肆可佐着小吃一起做。

如此,南市可行。

另外,就是人来人往的地方,特别是行客聚集的地方。

人疲乏了总是爱喝点小酒,大部分行客都是酒客。

可说哪里行客最多,非驿站莫属。

然,驿站在城北,是官家,又临近府衙,且驿站旁的酒肆早被县太爷的小舅子占了名头。

吴家小门小户,姚甜楠又是女子,最忌与人别势头。

民不与官争,如此,城北去不得。

城中不允许外来车马通行的,行客多数虽会选择去驿站休息的。

但,来往行商的车辆,驻停时间不长,更多的会选择车马巷打站落脚。

因此,车马巷客流量够大,便是薄利多销,也稳赚不赔。

行商习惯风餐露宿,对酒菜并要求不高。

如此,城西也可以去看看。

最重要的,便是市引。

现在茶摊的市引,是四哥哥的名,若酒肆还是这般——

三舅舅本就是仗着大舅舅的势,以后,保不齐大舅母会捏着这茬,撺掇着三舅母将铺子夺了去。

许多事还是需要细细筹谋。

次日,二舅母要进城采买。

姚甜楠便请了外祖母的示意,与二舅母同行。

绣帕子卖钱的事,之前过了明路,现在姚甜楠都是自己去卖了。

东阳县——

刚一进城,姚甜楠便同二舅母分开,先往成衣铺去了。

姚甜楠反复比较了一下,小吃摊和酒肆两者的收益,最后选择了酒肆。

毕竟,搞钱第一!

成衣铺在城东,二舅母要去南市采买。

姚甜楠出了成衣铺,先绕路去城西的车马巷,再去南市的太安街看一下。

之后,从那边去庆云街找二舅母时,还可以路过桐源巷。

姚甜楠匆匆忙忙找到二舅母时,她正站在南市米铺前与掌柜的寒暄。

旁边,竹编的货篮里,堆着小山似的米粮。

“二舅母。”

姚甜楠小跑着过去,鬓边的木簪险些滑落。

二舅母转头看见她,眼角的细纹漾开。

“再不回,我便要去报官寻你了。”

“三舅母让我捎的蜜枣买了,在东市老字号挑的。”

说着,姚甜楠掀开包袱一角,露出裹着油纸的蜜枣。

二舅母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包袱,指尖划过包袱皮上的茶渍。

“走罢,再磨蹭,到家天都该黑透了。”

村里的牛车停在城门外的老槐树下,赶车的吴六叔正蹲在地上啃烧饼,还有人未归。

姚甜楠同二舅母手脚麻利的把筐篓、包袱一股脑都装上了车。

二舅母悄悄将姚甜楠拉到一边。

“可是去看铺面了?”

姚甜楠心里一紧,面上却笑着。

“二舅母一颗玲珑心,都挂在我身上罢。”

“死丫头,与舅母还藏着掖着。”

二舅母点了点姚甜楠的额头,笑嗔着。

忽闻身后传来马蹄声,并着一声大喝:“让开!”

姚甜楠下意识后退半步,撞在牛车的木轮上。

二舅母伸长手,将姚甜楠拽到怀里护着,银锁片在颈间都跟着一阵碎响。

一瞬间,尘土飞扬。

刚才疾行的马蹄声在不远处刹停,折了回来。

后面的人马也都在她们身边停驻。

一众人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们。

姚甜楠与二舅母微垂着头,车夫吓得烧饼都掉在了地上。

“你们没事吧?”

头顶传来的声音如碎冰击玉,让人想要臣服。

二舅母忙护在我的身前:

“军爷,惊了您的马,还请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罢。”

“不是你们的错。”

姚甜楠忍不住偷偷抬眼看去——

竟是之前在茶摊见过的玄衣侍卫,说话的是为首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