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山神苏醒

第五章山神苏醒

2013年惊蛰,阿南背着褪色的帆布包回到百坭村。包里有三样东西:成人自考农学大专文凭、泛黄的《果树栽培技术》,以及用红布裹着的玻璃罐碎片。盘山公路旁,十年前被暴雨冲垮的晒谷场,如今长满齐腰深的紫茎泽兰。

堂叔陆大川的拖拉机突突冒着黑烟。“当真要包荒山?“他朝车外啐了口槟榔渣,“前年张瘸子种枇杷,霜冻一来全打了水漂。“阿南望向窗外,父亲坠崖处的野梨树开满白花,像山神举着的引魂幡。

百坭村的夜比工地更黑。阿南蹲在老屋门槛上,就着煤油灯给黄工程师写信。风从墙缝钻进来,把信纸吹得贴在供桌腿的蛛网上——那里供着重新拼粘的观音像,断裂处用山竹胶粘合,裂缝里塞着周小雨送的芒果核。

第一封回信在芒种那天抵达。信封里滑出几张病虫害图谱,还有张字迹潦草的便签:“可尝试台农一号与金煌芒嫁接。“阿南背着竹篓爬上后山时,发现当年父亲抢救的谷堆遗址,如今堆满风干的牛粪。

七月流火,他在晒谷场支起黑板。粉笔是问村小老师要的,残缺的《果树栽培技术》摊在磨盘上,玻璃罐碎片用红绳系着挂在黑板角。第一晚只来了五个村民,第二晚添了三个纳鞋底的阿婆,第三晚暴雨突至,挤进二十多个躲雨的放牛娃。

“芒果花芽分化期要控水!“阿南的声音被雨声吞没。他突然抓起玻璃罐碎片在黑板上划出刻痕,尖锐的摩擦声让全场安静下来。“你们甘心年年看天吃饭吗?“碎片边缘割破掌心,血顺着“嫁接技术“四个字往下淌。

最先站起来的是寡妇韦金花。她男人五年前挖矿死在窿洞里,左手还攥着没吃完的糯米饭。“我跟你种。“女人解开背孩子的黑布带,露出胸前挂着的矿工牌,“后山那两亩坡地,随便用。“

霜降前一天,阿南在县农技站门口蹲到黄工程师。男人从三轮摩托跳下来时,草帽上别着朵蔫巴巴的野菊花。“你就是周小雨说的阿南?“他掏出的工作证沾着泥点,“带我去看你的苗圃。“

吉普车碾过碎石路时,黄工盯着仪表盘上晃动的玻璃罐碎片:“这是...““是很多人的命。“阿南摇上车窗,山风裹着初开的芒果花香涌进来。后视镜里,百坭村的炊烟正袅袅升起,像大地呼出的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