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楹整个人就像是被抽了魂一样，眼神空洞，表情呆滞。耳边的声音嘈杂，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她的耳膜，她只能用双手紧紧地捂住耳朵。
突然，一道声音让她浑身一滞，像是跨越了无数个梦境，突然降临到她身边了一般。她心里涌起一股冲动，口中不自觉地呢喃：“仙人，是你来帮我了吗……”
她慢慢抬眼看过去，刚好看到了正在说话的虞岁宁。
虞岁宁远远地道：“苏院判未能诊出丽妃娘娘的病症。”
苏楹看到她的唇一下一动，与那道在她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声音慢慢地重合，有什么显而易见的真相陡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理智轰然碎成了一地。
那是她如此信任的仙人啊。
从净慈寺开始，到后来她的每一场梦境。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在局中了。
她闭上眼，泪珠自眼角滑落，慢慢地，好像连带着这么多年的疲乏，连着她今晨新涂的胭脂，一同跌入无底深渊。
经此一事，明帝震怒，将贵妃苏楹压入大理寺监牢，三日后问斩。太医院院判苏济川降职为吏目，永不得升御医。同时，御医方仪代太医院空悬已久的院使之职，管理太医院。并特许虞岁宁清脱嫌疑，恢复御医一职。
出了大殿，方仪长出了一口气。
那日虞岁宁找到他，让他假意引起苏楹注意的时候，他心里很是震惊。平日里看着老实乖巧的一个小姑娘，心思竟然这么老成。
不过，苏楹敢毒害太子这件事，他是万万没想到的。
国之储君，就算平日里不受明帝重视，名头和威严还是在的。
“方太医，娘娘邀您今晚承福楼一聚。”丽妃身边的丫鬟春翠走到他旁边道。
方仪点头：“请娘娘放心，下官会去的。”
他抬头，西斜的阳光正巧撒过来，落入他的瞳孔中，明亮得像嵌了块金子。
傍晚，承福楼最上层雅间里，小二新上了壶茶水。对面坐着的女子一身贵气逼人，他斟茶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茶一不小心洒到了旁边素色衣装的女子身上。
他慌乱抬眼，正巧和女子清冷的眸子撞上。
“对、对不起……”他忙试图用手去擦。
丽妃嗤笑了一声，摆手道：“算了，下去吧。”
小二慌忙撤离。
丽妃拿出一个手帕递给虞岁宁：“擦擦吧。”
虞岁宁接过手帕，边擦拭水痕边问：“娘娘今后有什么打算？”
丽妃想了一下，缓缓道：“我啊，安稳过着就行了，就是承宜还小，让我不省心。”
周承宜，丽妃唯一的女儿，同时也是大梁目前唯一的公主，现今刚满五岁。
两人合作完这件事后，丽妃对虞岁宁信任了不少，她举杯道：“今日以茶代酒，感谢虞姑娘。”
话罢，她一饮而尽。
方仪进来的时候，二人刚对饮完一杯。
“方太医来了，快坐！”丽妃抬手招呼他，眉眼间仿若恢复了少女的灵动。
丽妃给他到了一杯茶道：“方伯，好久没这样唤您了，今日我们不饮酒，但茶保管够喝！”
方仪听到她这样喊自己，眼眶不禁发酸，他答道：“好。”
然后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茶水从嗓间滑过的瞬间，匆匆地，就仿若一晃而过的这些年。
彼时这群灵动的小姑娘从上京的大街小巷嬉闹而过，春光明媚，万物俱好。
如今当年的小姑娘沾上了岁月的痕迹，端坐在四方宫墙里，有的被利益所利用，有的利用利益，再也没有了曾经的光华。
茶过半旬，丽妃突然垂眸道：“方伯，你知道他一直想让我父亲死吗？”
方仪错愕，示意她噤声，朝四周环视。
“没事，这里没有旁人。”丽妃看他的动作，解释道。
“他不是什么好人，真不知道苏楹看上他什么了。”
虞岁宁在旁边静静听着。
她知道丽妃一家和方仪是旧识，丽妃口中的“他”指的只能是明帝。按理说，护国大将军是大梁的倚照，明帝不应该想动他才是。
丽妃敛下眼睑：“他就是怕父亲暴露当年的事。”
方仪瞅了一眼虞岁宁。
“虞姑娘知道也无事，我不过就是说说罢了，今日过后，就此掀过吧。”还没等方仪开口，丽妃又突然说道。
没人问为什么，几个人心里都清楚。
茶宴结束后，丽妃就匆匆回了宫。只剩虞岁宁和方仪一道走出承福楼。如今虞岁宁也已经成为了御医，就不必日日在太医院中值守了。
方仪有府中人来接，他本想让虞岁宁也一道坐马车回去，但虞岁宁住东街，与他并不顺路，他也只好作罢。
临走前，还特意强调虞岁宁注意安全。
虞岁宁微笑着应好。
承福楼下挂着的几盏灯笼随风摆动，她站在下面，影子也随之摇晃。
“虞岁宁。”
她回过头去，见裴熠站在楼内，光在他背后散开，整个人像镀了层金边。
虞岁宁扬唇：“好巧，裴大人。”
裴熠皱眉，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欲言又止地，到嘴边只剩下一句：“虞太医不是厉害吗，怎么也会把自己搞成这样？”
虞岁宁疑惑：“哪样？”
裴熠走近她，随手塞给她一个盒子，里面溢出淡淡桂花香味，虞岁宁一看就知道是桂花糕。
裴熠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瘦死了，你出门去，风都能把你吹折。”
虞岁宁心里发笑，收下盒子，道：“多谢裴大人了。”
裴熠又道：“后续虞姑娘就不要参与了。”他一派公事公办的语气。
虞岁宁笑了：“裴大人觉得我会同意？”
裴熠看向她，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还没等虞岁宁看清，又忽然消失不见了。
半晌，他道：“算了，我就知道。”
虞岁宁没吭声，但她知道，有些事，没有人能拦得住她，谁都不行。
“虞姑娘可以向我求助，遇到危急的事情。”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完的是“他会不顾一切地助她，不计任何代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