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东城,王府街。
一顶青绸小轿,出了肃王府角门,往南城方向行去。
十余名护卫,皆身着靛蓝棉布箭袖短打,手握佩刀,昂首挺胸,矗立于左右。
凡往来过客,见此一幕,莫不避到几丈开外!
轿子内,朱仲安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交领右衽藕荷色云纹缎直裰袍,腰束素面犀角带,左侧悬着香囊,内装着沉香、雄黄、艾草。原是贴身丫鬟春杏,执意要佩戴上,说是用作驱蚊之用。反倒是那颇为风骚的折扇,被他给无情给拒绝了。
至于腰带右侧位置,则悬着一把青霜剑。但从皇明礼制规格上讲,此剑属于“仪剑”。乃是几年前,册封世子时,由内府授予。
而这般装束,俨然一副游玩的士子打扮!
两炷香后,走在前头的陈护卫,声音从外面传来。
“主子,过了这巷子,就是南城了!”
话说神京之内,流传着一句话,即:东富西贵,南贱北穷!
像面前的南城,多是天桥杂耍、八大胡同娼妓等“贱业”集中场所。此间灰色产业广泛,自多生藏污纳垢之事。
而另一方面,一旦生在此地,多是一辈子难翻身,且是操持着祖祖辈辈的旧业。
这就是吃人的封建旧社会!
幸而他穿越为王公子弟,若是普通家庭,不说那遥远的皇位,想要一生富贵无忧,都会困难重重!
朱仲安掀开帘子,望向车水马龙的街道,心里难免有些感触,手里无意识的转动着一小型手铳。
这手铳,本质是燧发短枪,长约二十厘米。乃去岁时,担任湖州通判的李家舅父,知原身喜欢西洋物件,特意送来的生日礼物。
前两日,他还专门于后院尝试了下,有效射程仅有十多米,杀伤力有限,每次只能击出一两发,否则容易过热炸膛。但揣在怀里,用来防身却是足够了!
待见世子爷“哦”了声,面怀心事,瞧着外面,陈护卫手扶刀柄,接着弯腰,又介绍道:“主子请看,过了这兴隆街,要说这南城最为繁华之地,莫过于花枝巷,更有不远处醉仙楼……”
“其中一些产业,多由铁秤帮、盐爪子、浪里蛟帮等帮派控制……”
听闻到“花枝巷”,朱仲安神色忽的一动。
红楼梦里,贾琏偷娶尤二姐,似就安置于此,后被王熙凤接回贾府,却又酿成了吞金自尽的悲剧。
而花枝巷内,多娼寮暗宅,他非堂弟朱仲良,亦非红楼里的薛大傻子等,倒无一探幽深的想法。
中秋将至,宗学放了一旬的假,这些天里,他还需将肃王府内外,重整一遍,并加快一些部署才是!
朱仲安收回了目光,说道:“不用绕道了,先走崇文门,去永济码头吧!”
得了世子爷吩咐,陈护卫忙应道:“是!”
就当朱仲安闭目养神,盘算码头事宜时,一道咒骂声,忽得从耳边响起。
“瞎了你的狗眼,国公府的轿子,你也敢拦?”
这边扬眉,向外望去,一顶八人抬的银顶皂帏轿,就映入眼帘。
周围站着三个年轻丫鬟,加上四名粗使婆子,另有七八名张牙舞爪的小厮。便是这出行的人马,动辄二十多人,排场不可谓不大!
须臾,轿子里就传来了一道女声,宛如金玉相击,极具穿透分辨,又带着泼辣直露。
“外头闹什么?怎的连个路也清不干净?”
“奶奶莫恼,不过是个饿昏了的叫花子,已打发了!”
“那就快些走吧,若是过了上香的时辰,菩萨怪罪岂不误我谋事?”
得见大轿子走了,堵住的街道旋即顺畅不少。
陈护卫瞥见世子爷探头望去,忙去打听,俄而跑了回来,压低声音,说道:“主子,是荣国府的轿子!”
呵!
原来是贾家的人,难怪能这么趾高气扬。
一门两国公,倒也有底气。
听其声音,年纪不大,脾气泼辣……难不成是那有名的凤辣子?
朱仲安心有猜测。
本以为接下来出城的路,会安宁太平些。
岂料过路天桥市集时,竟逢遇有人火拼,一大群围着起哄,倒也极具南城特色!
而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一众肃王府护卫,如临大敌,紧紧围在左右。
朱仲安没下轿子,掀开帘子,亦是看得一清二楚。
十几丈开外,只见数名粗壮闲汉,径直将那糖人架、泥偶摊等,全都推翻在地。
随之,几人拎起棍棒,狰狞着面孔,就朝着阻拦的年轻人冲去,边说道:“姓柳的,常在那戏班子客串,扮演林冲多了,莫非入了戏,真当自己是八十万禁军教头?”
“你这般多管闲事,以后有倪二爷在的地方,就别想混口饭吃了!”
“儿郎们,教他认认天桥的菩萨!”
年轻男子约莫十八岁,身着半旧青色棉布直裰。见一群人临近,他倒也临危不惧,侧身避过棍子,反手抽腰间软剑,旋即脚踏鸡公车借力跃起。
啪的一声,重重落下,抽得左边一人惨叫,左右俱不敢上前。
男子转过身,向后面有些胆怯的魁梧大汉,还有一被护着的女子,说道:“牛兄弟,还有牛家妹子,你们先走。”
接着又呵斥道:“列位高邻评评理!牛戏主原是于我有恩的,那人都死了,只剩下了一对儿女,偏不给周转时间,就来强取印子钱的?哪能做的这么绝?”
“柳二郎说的有理!打得好!”
……
朱仲安离得稍远些,听得话语不甚清楚,但第一次见这活生生的打斗场面,不禁感触明人武德充沛!
更赞叹那年轻汉子的胆气,以及武艺!
他心里一赞,难免升起爱才之心。
诚因手下,正需这般人杰帮忙做事。
眼瞅着那青年,一人难敌四拳,就要落于下风,朱仲安向旁边的陈护卫道:“叫两个人,去帮上一把!”
“是,主子!”
府里的护卫,多是从辽东战场上,伤残退下来的。杀建奴没有惧过,就像砍西瓜一样,更别说这些只会欺软怕硬的泼皮无赖了。
将刀一横,冲入其中,吓唬了一番,只十几个呼吸,一群闲汉就一哄而散!
随即,就见年轻人,收起了软剑,从人群中钻了过来,带着一男一女前来拜见。
“柳湘莲携弟妹,多谢公子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