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楼下，侍应生就把他的汽车开过来了。
杨肃给了他小费，开车离开。
心血来潮，突然想去黄浦江边看看。
作为穿越者的杨肃，还没有亲眼见过半个多世纪以前的黄浦江。
从虹口往南，过了苏州河就是公共租界。
——公共租界即英美租界，再往南是法租界。
今天是元旦假期，街上的人却稀稀落落。
往常外滩这条街上人很多，可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马上与英美撕破脸，全面占领公共租界，所以这里已经没有占领前那么人声鼎沸。
路上也几乎见不到英国人、美国人，因为他们现在是日本的“敌对国”侨民。
一路开过去，杨肃目不暇接，历史一下子就立在了眼前。
那些万国建筑不再只是过去，而是现实。
过了爱多亚路，就是法租界。
法租界的人多了一些，相对热闹点。
因为早在1940年6月，号称陆上最强的法军就在英勇抵抗了足足42天后宣布投降。
小胡子随即扶持了维希法国作为傀儡，——相当于国内的汪伪政权。
这个维希法国是日本的盟国，所以上海的法租界没有被日军侵占，管制没有那么严，——当然也没有那么轻松，只是相对而言。
杨肃在一家书店前停下车，进去转了转。
这家书店主要卖英文、法文书籍，可按照规定，他们也要在最显眼位置摆上日文书籍。
书店里有几个学生，看年龄应该是大学生，有男有女。
最里面的角落有个学生戴着帽子，压着帽檐，看不清面容。
杨肃拿了一本法文大字典，来到柜台，问道：“多少钱？”
“先生，22块大洋。”
杨肃掏出钱，付过后走出了书店。
他开车离去时，那几个学生探出头：
“开的竟然不是木炭汽车，而是加汽油的，果真是个大人物！”
“看他那身行头就知道。”
“人长得也挺气派。”
“就是能在上海滩混这么好，说不定是日汪的人。”
“这话可不要在大街上乱说！”
“……”
车子一路开到了沪西地区，这里虽然还在名义上属于租界，不过明显乱了一些，路旁经常可以看见一些鸦片烟馆，也就是老上海人常说的“燕子窟”。
烟馆门口有两个面色黑黝黝、干瘦的老头，仿佛风一吹就要摔倒。
杨肃又在一家商店买了只熏鸡。
到达家门口，停好车，开门进入。
从柜子里拿出半瓶洋酒，就着熏鸡当做午餐。
这个水平放在沦陷时期的上海相当不错。
杨肃吃完饭，躺在床上睡了三个小时，他昨天一宿没合眼，确实有点困了。
三点钟时，汪次长以及夫人来了。
“新年好啊，杨主任。”汪次长进门后笑道。
“新年好！”杨肃道。
“上次输给你了1000多块，今天我可是报仇来了。”
“汪次长手下留情。”
杨肃已经准备好了麻将桌，以及茶叶、水果。
汪夫人说：“杨主任，以你的身份地位，家里连个仆人都没有，多少有些不合适。现在大街上到处是从各地挤过来的难民，想找个仆人还不简简单单，只管两顿饭都能挑一大把。”
杨肃说：“干我们这行，身边没人反而更放心。”
汪次长哈哈大笑：“杨主任可是个能吏，皇国大业少不了杨主任操心费力。”
杨肃随口道：“应该的应该的。”
汪次长坐在沙发上，掏出一根香烟，杨肃给他点着。
汪次长吐了口烟，说：“香港那边的战事非常顺利，皇军已经攻占了香港。华中战场上，阿南惟几中将的第11军两个师团，今天就开始进攻长沙。哼，我看薛岳还能撑多久！”
杨肃应付道：“皇军战无不胜，令人闻风丧胆。”
但他心里知道，这次长沙会战是日军惨败了。
这已经是第三次长沙会战，而且日军的作战任务其实并不是占领长沙，只是策动南边日军对香港的进攻，牵制湖南地区的国军。
一开始日军进展比较顺利，两天前，也就是12月30日，日军攻到了汨罗江南岸，威胁长沙城。
薛岳确实根本无心分兵南下，甚至还需要援军守住长沙这个西南地区的大门。
按照日本大本营的设想，长沙这边的阿南惟几已经达到作战目标，接下来应该全力合围国军第37军，或将其击溃，然后相机结束作战。
毕竟南边的日本已经在25号攻下香港，阿南惟几第11军在湘北作战的牵制作用完全丧失，应尽早收兵，结束这次仓促之间发动的进攻。
但阿南惟几显然没听进去，他贪功冒进，竟然想直接攻占长沙。
这就与原定目标大不相同了，延长了作战时间，成了日军惨败的直接原因。
汪次长也做着春秋大梦。
杨肃心中暗笑，等着吧，过几天，你就“喜报变丧报”了。
“快点来打牌！能不能买落地大窗帘，就看今天的牌运了。”汪夫人说。
杨肃道：“是周部长家那种？”
“对啊，”汪夫人说，“上次去周部长家见到，我就喜欢上了。”
杨肃道：“舶来料子，整大匹用，还要对花，可不便宜。”
四人随即就坐，垒起了长城。
一圈下来，杨肃先赢了汪次长200块。
这叫欲扬先抑，先赢上一些，一会儿再多输给他，才显得汪次长牌技高明，也有一种翻盘的快感。
——杨肃“拍马屁”技能精通，不是吹的。
第二圈、第三圈打下来，汪次长赢了400多块，果然心情开始变好。
他说道：“杨主任，我昨天刚从汪委员长那回来，按照委员长的意思，下个月就要开始对高邮进行清乡了。”
汪先生以前不重视军权，如今成了伪政府老大，就开始疯狂学蒋校长。
虽然没当过一天兵，但汪先生也要用“委员长”这样的称呼，阅兵的时候还穿上军装，有模有样。
杨肃则心中暗暗一惊：八路军方面的新编国民革命第四军刚刚退到扬州北边的高邮，这次清乡明显是朝着他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