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醒来

温情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她是被吵醒的。

耳边是小孩的哭闹声，家长打骂声，老人咳嗽声，还有妇人之间大嗓门的聊家常声。

她虚弱地躺在床上，眼里含着泪水，惊恐地盯着墙上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标语。

灰绿色的墙皮脱落几块，露出里面发黄的石灰。

身下的病床只要轻轻一动就发出老旧的咔咔声音。

吓得她根本不敢乱动，时时刻刻担心这床会不会塌在她手上。

要不是闻到她熟悉的消毒水味，她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绑架到山沟沟里了。

她是心脏病病发的，原以为她会死，没想到一醒来穿到1975，还穿到一个除了身体比较弱，但没有什么其他大病的女孩身上。

这对她来说是意外之喜，终于不用再忍受一咳嗽就心痛，甚至连呼吸都难受的破烂身体。

她理了理思绪，才知道原主喜欢上城里的一个知青，但是她看见那个知青和她的堂姐抱在一块，以为知青喜欢的人是堂姐，一时想不开跳了河。

醒来就换成她了。

想她温家大小姐住过的医院不少，什么时候住过这么糟糕的医院！

好想回去，好想爸爸妈妈！

肚子也好饿！

可她没钱也没票。

温情将头埋在被子里，闻到被子里有股霉味和臭味，又嫌弃又想哭了。

突然感受到一阵拉力将她的被子往下拉了拉。

她以为是隔壁那个不想打针的小孩在搞恶作剧，抿了抿唇，手指用力拽紧被子。

“闺女，你干啥呢？快出来，别闷着了。”

头顶传来一道疑惑又不乏关心的声音。

温情听出这声音是原主的爹，温老三，温向北。

她小心翼翼从被子里探出头，就看到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温老三，脸有些黑，但眼睛特别有神，看着很精明，此时笑得一脸憨厚。

他手上拎着有些破旧，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竹壳暖水瓶，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铝制饭盒。

“闺女，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温老三将东西放到木桌上，窜到她前面左瞧瞧右瞧瞧，见她只是脸色苍白一点，才放下心。

“我没事了。”

温情摇摇头，还有些不自在，想到这个时间点应该是上工时间：

“爹，你怎么来了？”

“你都病了，爹哪还有心思干活？这不一大早就请假来看你。”

其实，看她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他想偷懒，现在正是农忙时候，什么活都多，还要赶进度，就连三岁小孩都得帮忙。

但他不行，他这身子骨可遭不住地里那么多活。

要真干这么多活，他还要不要命了？

所以一大早就在大队长那里哭诉，死皮赖脸也要去看他闺女。

温情从原主记忆里知道他什么性子，更是知道他不喜欢干活，总是找借口逃避上工。

“你不知道爹听到你溺水的消息，魂都快吓没了，爹就你一个孩子，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爹怎么活啊！”

一想到这个可能，温老三就觉得心痛。

他就这么一个闺女，虽然家里条件不好，但从小就被娇养着，没让她干过重活。

“还有你娘也快吓死了，以后听爹的，离水边远点，要去水边，爹带你去。”

温老三生怕她又想不开要去跳水，苦口婆心劝道。

“好。”

温情乖巧地点头。

“说这么多，早饿了吧？爹给你带了吃的，这是你娘特意给你做的。”

温老三将那个铝制饭盒打开，递给温情。

里面是混着糙米的红薯粥，旁边还放着一颗鸡蛋。

这时候物资紧缺，什么都显得很珍贵。

更别说这么浓稠的红薯粥和鸡蛋了，估计是她娘好不容易争取来得。

“快吃！”

温老三望着她碗里的鸡蛋，偷偷咽了咽口水，赶紧催促道。

温情早就饿了，尝了一口红薯粥，味道寡淡，咽下去时还剌嗓子。

这是什么食物刺客！

逼着自己又喝了几口，肚子已经开始有点饱腹。

拿起旁边的鸡蛋，剖开蛋壳，用筷子将鸡蛋分成两半，一半递给温老三。

“你吃！你身体不好，这是拿给你补营养的。”

温老三望了两眼，随后艰难地移开视线，这是他闺女补营养的，不能碰！

温情执着地将鸡蛋递到他面前。

这不就在挑战温老三的底线吗？

他犹豫一秒，然后笑眯眯接过：“爹就知道闺女最孝顺了。”

他也不想吃，但这是闺女自己递给他的，如果不要，岂不是对不起闺女的一片孝心？

“娘，我也要！我也要吃鸡蛋！”

旁边病床上的小孩看到温情和温老三手里的鸡蛋哭着喊着要吃。

“吃吃吃，一天天就知道吃，鸡蛋这么精贵的东西，哪给你买的起！”中年婶子上前就给那孩子的屁股来了两巴掌。

“我就要！我就要！你给我买！”小孩又哭又闹。

中年婶子见安慰不好，有些为难，转头盯着温情手里的鸡蛋有些眼馋：

“那个同志，能不能将你的鸡蛋分我一点？孩子一直哭着想吃鸡蛋。”

小孩不哭了，眼角吊着眼泪，将手指嗦进嘴里，眼巴巴地盯着她手里的鸡蛋，一脸渴望。

温情还没拒绝，就看到温老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将手里的鸡蛋吞进肚子里，又将剩下的鸡蛋塞进她嘴里。

温情翻了个白眼，差点被噎死，连忙喝了口红薯粥才感觉活过来了。

怎么也没想到温老三会干这事！

“同志，你也看到了，鸡蛋已经没了，孩子想吃，你们自己回家里煮一个吧。”

温老三遗憾地摊手，语气里还带着混不吝。

那小孩一看到鸡蛋没了，哇地一声哭出来。

声音尖利，哭得卫生所的人直接骂人。

“谁家小孩？管管啊！吵死人了！”

中年婶子脸色难看，瞪了温老三一眼，狠狠打了小孩两下：

“哭哭哭，一天天就知道哭，某些人明知道鸡蛋精贵，还馋人，一个赔钱货吃什么鸡蛋，吃了也是浪费，怎么就不知道给男娃尝个味道。”

温情被她不要脸的话惊住了，张大着嘴，一副没见识的模样。

“这位同志，你这话我可要批评你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主席都说男女平等，你这是搞封建残余，重男轻女！”

温老三黑着脸沉沉说道。

骂他可以，骂他闺女不行。

中年婶子吓得一哆嗦，眼里闪过心虚，嘴硬道：“你可别乱说啊！我什么时候重男轻女了？”

“你说我闺女赔钱货，你就是在重男轻女！看不起女娃！我家闺女不仅长得漂亮，还孝顺成绩好高中文凭，怎么就比不上男娃了？”

“没有没有，是我口误，口误。”

中年婶子不敢胡说了，封建残余的帽子要是扣下来，她不得扒一层皮下来，再也不敢作妖蛾子，抱着孩子匆匆走了。

温老三面不改色冷哼一声，转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温情。

温情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还是你厉害！

被女儿夸了的温老三，一脸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