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刀挑牛寨

烈日西斜，山风扑面。

前方是一片夹在两座山脊之间的洼地，几条羊肠小道勾连其内，地势低洼，四面环山，入口仅一条，易守难攻。

——最适合藏东西的地方。

可藏的，显然不是人。

陆羽站在崖前，眯起眼往下望去。

底下不是破庙，也不是土匪窝，而是一座——寨子。

不，是“妖寨”。

简易木墙围出一片空地，外围竖着岗楼，巡逻的是几名面容怪异、鼻梁过高、眼球泛红的“护卫”。他们披着兽皮盔甲，却踩得步伐奇怪，像不是学过兵法，而是习惯野兽的捕猎。

寨中搭有香火台，上头供着一头铜制牛头像，香气缭绕。旁边，一排排临时木棚下，坐着几名衣衫褴褛的人族男子，头发油腻、神色呆滞，正被指使着搬货、剁肉、洗刀——活像一群被豢养的奴隶。

远处，有妖气浮动。

那是一股黏稠、沉重、带着野蛮蛮力的气息，像是什么巨大野兽吐出的血雾，沾上就腥得要命。

“这地方，”陆羽嘴角一咧，像是笑了一下：“真热闹啊。”

突然，他心口一紧。

噬心蛊疯了一样地在胸膛内翻滚，爪足在心壁上刮得哒哒作响。

“啧——你躁什么躁？”陆羽微皱眉头，掌心轻按心口，却能感受到血脉像要被蛊虫点燃一样剧烈翻涌。

这虫子从未有过如此反应。

不出意外的话——牛妖就在寨子里。

“你早说我就不绕山了，直接砍进去多省事。”陆羽懒洋洋地嘀咕着，转头看向身边那两个。

袁明镜站得笔直，一言不发，眼中光芒沉沉，也不知是兴奋、紧张，还是心里正打着什么算盘。

周启则笑嘻嘻地站在一旁，看着底下寨子，啧啧两声：“这地方选得不错啊，藏得好、守得住，看来咱们这趟不算白来。”

“啧。”陆羽目光一闪，扭头看向他：“周兄，早不吭声，是怕我不给你表现机会？”

“哪儿的话。”周启呵呵一笑，“我这不是给你当绿叶，衬衬主角光环吗？”

他一句玩笑说得轻巧，脸上笑容灿烂得毫无破绽，然而话音未落，身子却已经悄悄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的影子滑入树荫之中。

气息一荡，几乎瞬间融入夜色，仿佛随时准备抽身而走。

陆羽余光一扫，心头微沉。

——跑路的前兆。

不出半柱香，这人八成就要消失。

就在这时，周启忽然从袖中摸出一个小锦囊，悄悄塞进陆羽手里，声音放得极低：

“陆老弟，实在不行的话，这两颗爆丸你留着。”

“引爆之后，方圆丈许之内血肉成泥，就算你自己跑不掉，但是那牛妖也得元气大伤。”

“死了不要紧，死得值就行。”

说完，他拍了拍陆羽肩膀，笑得意味深长。

陆羽低头看了眼手中那锦囊，神色不动，轻轻收起。

“老狐狸。”他在心里骂了一句，懒得拆穿。

他再看了袁明镜一眼，发现这老头眼神一飘一飘，像是脚底也想长风，不由得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还没开打，就吓成这样……我还以为你们商帮都胆子肥。”

他低声说着，一脚踏出崖边。

“走吧。”

三人绕过崖壁，顺着山道缓缓逼近妖寨。陆羽走在最前，重刀负背，眼神冷淡，身上的煞气一寸寸释放。

每靠近一步，寨中的气味便更浓几分。

牛妖，还未现身，但那股蓄势待发的妖力，已经让噬心蛊躁得快要炸裂。

“来了。”他喉头一动，眸光一点点沉下。

陆羽三人踏入寨口那一刻，寨中已有动静。

先是兽哨一响，紧接着木楼顶上蹿出两个披甲的兽影，长臂如刀，獠牙泛寒，鼻端抽动，像是在辨味儿。

可还不等他们出声，一道滚雷般的震吼从寨中心轰然炸开：

“——吼——！！”

整座山寨如地龙翻身，地面猛地一震！

木楼“咔啦”作响，寨墙边的香火台都被震得香灰四溅，石头牛头“砰”地一声从神台上砸落，摔成碎渣。

下一刻。

从军帐深处，一头赤红巨影缓步走出。

他高达丈余，肩宽如门，赤裸的上身皮肤布满青筋血脉，仿佛岩浆在体内流淌，浑身肌肉一块块隆起，仿若铁石浇筑，两根漆黑牛角，弯如弯刀，锐如铁锥。

他披着一件兽皮斗篷，下摆缀满了人类腰牌和兽牙吊坠，脚下踏着厚重铁靴，每走一步，便有一股浓重的血煞之气扑面而来。

手中，一柄巨大的石斧被他随意扛在肩头，斧刃不染血，却寒光森森。

——牛妖。

真正的“大妖”。

他站定，整个人仿佛一道压塌半边山岭的煞气，漠然地扫了三人一眼。

目光在陆羽身上多停了半息，但下一刻，已冷冷转向周启，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声音嘶哑，宛如石斧碾骨：

“周启……你他娘的好胆子。”

“本爷闭关三日，回来只感觉到一摊灰。”

“贡台上的血浸仙草，全——部——没——了。”

话未落音，石斧猛地“当”的一声插进地面，震得大帐一角的桌椅都跳了几寸高。

空气中的血腥味仿佛都凝成实质。

“那是老子三十年一遇的补元契机，你说没就没了？！”

帐中顿时鸦雀无声。

周启脸上笑意僵住，硬着头皮拱手：“牛爷您息怒……这事确实蹊跷，那几株仙草被焚毁，是在您闭关前夜。我回来看时，整座贡台都成焦炭了。”

“是谁干的我也还没查清，唉……妖市杂乱，人来人往，有时候火灵、鬼焰、地脉翻涌都——”

“你当我傻？”

牛妖一步踏出，身形如山，斧刃贴地横扫半圈，掀得地毯翻卷、桌椅飞散。

“整个碧落城，谁敢碰我的贡台？”

“不是你，就是你带来的那几个杂种！”

他眼角猛地一抽，眸光如刀，蓦地落在陆羽身上。

“就是你干的？”

陆羽不动声色，舔了舔后槽牙，笑得懒散：“这话可不能乱说。”

“要是我的话，我怎么会浪费了那几株仙草，把它们烧了呢？”

——说这话时，他心头已经隐隐作痛。

早知道那几株血草真有那些功效，他哪会下得了手？

现在想想，只想一巴掌抽回当初的手。

——都怪那噬心蛊这小畜生偏口，正经点的灵草都不理。

也不知道到底谁在寄生谁。

牛妖愣了下，继而冷笑两声：“还挺有种。”

“你倒是能嘴硬，看着挺补。”

他舔了舔獠牙，语气阴冷，“正好，那几株血草的元气没吸成……拿你补回来，也算不亏。”

帐中几头狰狞的妖影顿时怪叫起来，纷纷咆哮拍桌，吼声震耳欲聋，像是在围猎前夕兴奋躁动。

陆羽肩头披风一扬，周围妖风瞬间席卷而至，连耳边都开始“嗡”鸣作响。

周启悄声挪到他身后半步，小声嘀咕：“陆老弟，你可得保重啊，他现在想要吃了你呢。”

陆羽没理会他，只垂眼看着地上的石斧纹路，唇角慢慢勾起一抹讥诮。

——试探结果已经出来了。

这牛妖不是讲道理的，只把人当补药吃。

“周兄。”陆羽淡淡开口。

身后没有回应。

他余光一扫——周启和袁明镜，已不知何时悄然退走。

“……”

“……娘的。”

陆羽嘴角一抽，低低骂了一句。

不是吧，这么快就跑路了？

轻功真是吓人啊，已经接近瞬移了吧？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手指缓缓搭在背后的重刀刀柄上。

“看来这回……还真是只剩我一个。”

他抬头，眼神一瞬收敛所有笑意，只剩锋锐如刃的肃杀：

“正好。”

“你身上这些牛肉，没人和我抢了。”

风，在山头盘旋。

牛妖的笑声还在回荡，那些半人高的小妖也一个个蠢蠢欲动，盯着陆羽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头待宰的牲畜。

“想从老子身上啃下肉来？”

牛妖舔了舔獠牙，喉头发出低低的哼声：“那就来试试吧，小子。”

陆羽缓缓吐了口气，手背一抹刀柄。

下一息——

“铮——！”

刀出鞘。

沉重如山的刀身瞬间横扫而出，刀风激荡，直接掀飞一旁两名小妖的兽皮斗篷，连带着半截肩膀齐齐飞了出去！

空气中炸开一团血雾！

“呃啊——！”

还没来得及叫出的惨叫声，被重刀生生斩断。

牛妖眉头一皱，斧头一扬，还未动作，陆羽已经猛然一跃，脚下一踏，人在半空如一张折刃卷来！

这一刀带着猩红刀锋，阎煞刀法的煞气在上面翻涌。

“轰！！”

刀风落地，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自牛妖脚下炸开，如血线狂舞，将整片山道震出十余丈裂缝！

小妖惊叫着后退，牛妖一脚踩碎裂缝边缘，冷哼一声，挥斧朝陆羽迎面而上！

陆羽眼神一冷，重刀卷起血色气浪，迎面而上！

“锵！！”

刀斧相撞！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随即炸出一声雷鸣！

陆羽手臂猛震，脚下后退三步，地面碎裂成蛛网！

而牛妖同样后退一步，脚下石板“咔啦”碎成粉末！

两人——势均力敌！

帐中群妖一瞬噤声，仿佛不敢相信那人类小子竟能与牛妖正面硬撼！

陆羽眸光一凛，嘴角却挑起一抹笑意。

玄元炼体诀运转，血气如潮，骨节之间“咔咔”作响，血肉如铁，周身如有雷鸣激荡。

势均力敌的对抗中，它再一次被激活。陆羽的身躯，现在，是铁打的。

“不错啊。”陆羽舔了舔唇角，吐气如龙：“挺能抗的。”

牛妖冷笑：“那你试试看……接我三斧后，还能不能这么说！”

“吼！！！”

下一瞬，牛妖动了！

他猛地俯冲，双腿踏地，一跃三丈！

斧风如雷，轰然斩下！

陆羽眼神一寒，反手一挡！

“砰！！”

斧刀再撞，石屑四溅，周围木棚“哗啦啦”倒塌一大片！

第三斧！

牛妖双手高举，整个人扭身猛转，将斧头横掷而下！

陆羽猛然低身，滚地避过，地面被斧刃劈出一道深坑，碎石飞舞！

随后他翻身跃起，暴喝一声，手中重刀宛若惊雷！

刀锋逆卷，杀意凝形！

煞气再次攀上刀刃，殷红刀光闪过。

“噗——！！”

这一刀，终于划破了牛妖胸前的兽皮铠甲！

血花迸溅！

牛妖怒吼，双目通红，后退几步站定，却没有丝毫疲软！

仿佛陆羽的招式，根本未伤其分毫。

陆羽重刀横握，目光如炬。

他心中已定：

这妖，不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