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白泽踉跄扑来，发带歪斜也顾不得扶，喘息间喉结急促滚动：“清风丸遇妖血则化蚀骨鸩毒，轻则经脉尽断，重则性命不保……”他猛然掐诀，丹丸表面浮起密密麻麻的咒文，竟是九重禁制。
方四意瞳孔骤缩。
“清风、清风……”，这名字念着也不像毒药啊？
“我当真不知……”她后退半步，绣鞋碾碎半片枯叶。抬眸正撞进冉冉眼底——那汪春水已凝成万年玄冰，倒映着自己惨白的脸。
莲香暴起！
暗香浮动的莲池畔陡然炸开一声裂帛之音。四意足尖点过青石板的刹那，身后三丈冰莲轰然炸裂，万千碎玉裹着幽蓝妖火泼天溅落。那莲花精原本清丽如月华的面容此刻浮起蛛网状血纹，眼尾拖曳出两道鬼火，凌空踏步时雪色裙裎翻涌成滔天巨浪。
“你想害小爷？”森冷嗓音贴着方四意耳际炸响，寒彻骨髓的妖气凝成实体，五根冰锥般的手指生生刺入她单薄肩胛。枯木虬枝般的古柏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四意脊背撞上树干的瞬间，整片林海泛起翡翠色涟漪——那是方圆百里的草木精魄都在战栗。
我去，早知道她脾气这么大，不捉弄她就是了……
玄色云纹锦靴碾碎满地青苔，每近一步，方四意腕间太虚宗命牌便多一道裂纹。莲花精染着丹蔻的指尖凝出九幽冥火，正要按上少女眉心，忽听得清越鹤唳破空——
“天地敕令，缚！”白泽广袖翻飞如鹤展翅，鎏金符文自他玉白的指节流淌成星河。那截皓腕当空划出太乙玄纹，霎时月华倒卷，化作三十六道缚妖索缠上妖物手臂。暗香与檀香在空中绞杀出璀璨流光，惊得方四意发间木簪迸出护主青光。
“白头发你别生气，我真不知那对你来说是毒药！”四意趁机跑到白泽身后，慌忙掏出个药瓶。瓶口启封刹那，将真正的补气丸倾倒而出，“这是真的补气丸，你别杀我了，我给你就是了……”
白泽并指抹过虚空，闻了闻药香，肯定道：“这的确是真的。”他腰间玄玉令忽然浮起云篆，映得莲花精瞳孔骤缩，“此丹以昆仑灵气为引，可助你冲破桎梏。”
妖物喉间滚出压抑的低吼，吞下丹药的瞬间，整座莲池沸腾如熔炉。她纤细脖颈突然暴起虬结青筋，三千青丝化作银瀑冲天而起，发梢燃起的幽冥火竟将月色都灼成靛蓝。
骨节爆鸣声如惊雷炸响，那具婀娜身量在混沌光茧中寸寸拔高。玄色重莲纹法袍自虚空浮现时，周遭灵气已凝成实质的漩涡。当最后一片光羽消散，立于残垣中的男子眉间悬着血色莲印，眼波流转间似有万载寒潭泛起涟漪。
“算你……”他抬手间崩碎白泽布下的缚妖阵，嗓音似淬了冰的刀刃，“识相。”漫天星子应声明灭，千年大妖的威压化作罡风，将方四意鬓边碎发吹起。
山风卷起几片枯叶掠过石阶，方四意腕间银铃被吹得叮当作响。她攥紧药瓶，盯着十步开外那道青色身影——那人衣摆暗金莲纹在日光下忽明忽暗，像是某种无声的嘲弄。
“千年道行就……这般猖狂？”她唯唯诺诺开口，问白泽道，“他这突破也算是有我的功劳吧？”
白泽慌忙拽她衣袖：“伴生莲不好惹，况且他现在还变成了男儿身，最忌因果纠缠，方小姐还是当心一点，别去招惹他了……”
“你们真吵。”男子忽然开口。他漫不经心抚过袖口灼痕，抬眸时眼尾朱砂痣红得妖异：“三百年前有人喂过本座半碗心头血，八十年前有修士赠过本座千年雪灵芝——“随着他步步逼近，空中骤然绽开血色莲纹，“小丫头，你以为自己排得上第几任恩主？”
方四意被扑面而来的威压逼得后退半步，发间玉簪突然迸出青光。她惊觉腕间传来灼痛，低头看见契约印记正顺着经脉蔓延。林和不知何时立在飞檐之上，手中掐着的主仆诀映得他眉目森然：“既是思思看中的东西，便该乖乖伏在她裙边当个摆件。”
冉冉周身莲火轰然暴涨，却在触到方四意衣角的瞬间化作流萤。少女腕上印记已攀至颈侧，与男子心口浮现的枷锁咒文遥相呼应。
林和飘然落地，离火扇扇骨不轻不重敲在冉冉肩头：“记着，我替你们结了主仆契，从今日起，你既伤不了她，还得保护她。”
可怜的冉冉，如今还不知道是谁，把他从不周山带回到昆仑山的莲池里修炼。
难道他就从未好奇，方圆百里为何就他一株伴生莲花？
方四意踮脚戳了戳悬在半空的缚妖锁，杏眼圆睁：“林和，你太厉害了！”蓝色腰牌上的铃铛在她腰间叮咚作响，惊起檐角栖着的两只青鸟，“不过嘛——其实我还是喜欢冉冉化作萝莉小团子的模样。”
九瓣莲纹在裙裾绽开，被缚的莲花精周身泛起青芒。藕荷色襦裙缩成孩童制式时，悬在空中的缚妖锁哐当坠地。
“你们欺人太甚！”冉冉奶声奶气的控诉裹着莲香，冉冉鼓着腮帮子去拽方四意的流苏绦，“喂，爷不想当女的啊！快让爷变回去！
“谁让你非要偷走丹药走捷径的。”林和轻摇离火扇，目光泛着冷芒，“凡草木精怪欲借丹房修炼者，须得与我宗门弟子立契。”他忽然俯身与萝莉平视，发尾垂落的鹤纹玉坠晃过冉冉鼻尖，“再说了，这样你的修为增长的更快，不是？”
“哎呀好凉！”方四意趁机揉乱小精怪的双螺髻，指尖沾了晶莹的晨露，“冉冉，你跑什么？我乾坤袋里还有桂花糖……”话音未落，那抹藕荷色已化作流光遁入她手腕上的印记里。
林和合拢折扇，在四意腕间印记轻轻一点：“她会住在你的灵台里。你生，她便生，你死，她便死。你助长修为，她便助长修为。你只须唤她名字，她便会出来。”
“那林和，你手上的这个印记，也是灵宠的印记吗？”思思望着他手上那天劫烙印，天真诘问。
林和淡淡答：“不是。”
“冉冉！冉冉？小莲花——”
藕荷色身影应声跌进方四意怀里，发间还沾着未散的灵雾。少女抱着挣扎的小精怪原地转了个圈，石榴裙摆扫过青石阶上未干的夜露。“欺人太甚！”
折扇开合声戛然而止。
林和望着云海中若隐若现的洗剑池，指腹摩挲着扇骨某处磨损的纹路。
方四意顺着纷纷扬扬的花雨望去，正瞧见白泽将什么藏进广袖。伴生莲花精耳尖泛红的模样让她噗嗤笑出声，挥动的小手却悄悄卷走了对方袖中露出的糖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