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盏坠地的脆响惊醒混沌。
李渝猛然睁开双眼，喉间腥甜翻涌。
檀木榻上金线绣枕浸着暗红，菱花镜里映出张惨白的脸——剑眉斜飞入鬓，本该是英气俊秀的相貌，偏生一股阴柔之气毁了男儿该有的阳刚。
这人是我吗？
李渝心中大惊，
“殿下！”
一个女子急促的声音屋外传来。
“殿下…不好了，周军又攻城了。”
而后纱帐外传来环佩急响，葱绿襦裙的少女扑到榻前，腕间金钏撞出清越声响。
李渝本能扣住她命门，却在触及脉搏时一怔。
中毒者...竟是自己？
五脏六腑仿佛被烙铁碾过，这具身体正在死去。
李煜想起后世特工技能，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三根手指按上颈侧：
心跳一百二，瞳孔散大，典型的钩吻之毒。
居然有人给他下毒！
究竟是何人这么心狠手辣，这是要对他下死手啊！
还有这侍女方才口中说的周军攻城是何意思？
来不及细想，李渝扯断腰间玉带，就着金簪在曲池穴重重一刺，黑血顺着小臂蜿蜒而下。
随着曲池穴传来剧痛，脑海之中记忆也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李渝本为二十一世纪国安局的一名优秀特工，前不久因为追击一名跨国巨盗，落入淮河之中，
却不想…
醒来之时，
居然灵魂附身到了这个南唐后主李煜身上。
不…
此时后周攻打寿州，
说明赵匡胤还未篡周建立大宋，
现在李煜还是南唐的六皇子，并未继承南唐帝位。
知道前因后果。
李煜也有了对策。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需要想办法解决中毒之事。
李煜剑眉紧凝，思索对策。
侍女眨着眼睛，脸上带着几许不解看着床榻之上的李煜。
约莫片刻。
李煜紧蹙的剑眉舒展，一双眸子，亮光一闪，却是有了眉目。
“取三钱防风、五株断肠草，用黄酒煎沸。”李煜身中剧毒，声音嘶哑得可怕。
侍女惊惶后退，绣鞋绊在缠枝铜炉上，香灰簌簌落了满襟。
窗外忽地卷进硝烟，喊杀声震得窗棂作响。
李煜从床榻下来，踉跄至雕窗前，城墙方向腾起滚滚浓烟，投石机抛出的火球在暮色中划出血色弧线。
喊杀声与惨叫声夹杂一起，仿佛进入了炼狱。
城外高处，
一面面赵字大旗猎猎飘扬，旗下银甲将军挽弓如月，箭簇寒光刺痛双目。
“现在是什么时候？”
李煜回眸问向瘫软在地上的侍女。
侍女俏丽的脸上一怔，她显然不明白李煜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心底暗自震惊，莫非殿下昨夜饮酒…得了失心疯了？
就在这短暂的沉默之间。
“快说！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
李煜沉声一喝，显然他失去了耐心。
说完，拔出腰间的短剑，
剑锋寒气逼人，直逼侍女颤巍巍的脖颈处，
只需李煜稍微往侍女脖颈处一刺。
她必将一剑封喉，当场殒命！
“殿下饶命！”
侍女脸上煞然失色，“现在是保大十三年，三月初七。”
李煜脸色大变，眼眸瞳孔骤然一缩。
保大十三年？
这不就是五代十国南唐李璟的年号吗？
看来自己是真的穿越了。
李煜将短剑收入剑鞘，眸光再次望向窗外，此时外面战火直冲云霄，喊杀声如同催命之箭，刺向李煜的心防。
侍女如临大赦，正爬起来想要逃离，
身后传来李煜充满肃杀气息的话语：“记得取三钱防风、五株断肠草，用黄酒煎沸。”
“莫要耽搁了时辰，否则——”
李煜停顿一会儿，嘴里吐出令人生寒的四个字。
“立斩不赦！”
“是…是…殿下！”
侍女颤抖身子向李煜一个万福，
随即逃离了房间。
正在此时，
“报——！”
甲胄染血的校尉撞开朱门，“东市粮仓走水！刘将军请殿下速发援兵！”
校尉禀报中的刘将军，必然是南唐名将刘仁赡了。
此时寿州。就是他拼死抵御周军猛攻，坚守六十天。
现在的南唐，
因为后周的进攻，已经丧失大片淮河土地。
而若是寿州这处淮北门户再被周军攻破，
那么整个淮河以北领土，都将被周国吞噬。
没了淮河以北地区的领土作为战略缓冲。
距离南唐国灭之日。
也逐渐进入了倒计时。
所以…
寿州绝对不能落入周军手中。
李煜双眸精光闪烁，他握紧窗棂，青瓷碎片扎进掌心。
三天前这具身体还在醉仙楼听曲，用波斯葡萄酒在舞姬雪背上题诗。
此刻城墙将破，监军太监却带着金陵来的金批箭藏在城西别院——记忆再次如碎瓷纷至沓来，他忽然低笑出声。
原来如此。
毒不在酒，而在熏香。
每月初七从金陵快马送来的龙涎香，混着孔雀胆的腥甜。
李煜转身盯着鎏金香炉，紫烟正袅袅升起，在暮色中凝成狰狞鬼面。
“更甲。”
他扯下染血的蟒袍，锁骨处朱砂胎记如火灼烧，“让刘启把后军弩手撤下城墙，在瓮城埋三十口陶缸。”
将汤药端回来侍女捧着玄铁鳞甲的手在发抖，金线绦带系了三次才堪堪扣紧。
李煜没有理会侍女，而是端起解毒药汤大口的喝了起来。
喝完之后，
腹中的疼痛，
终于消散如烟。
鼓楼传来三更梆子时，
李煜站在了望台上。
北风卷着焦糊味扑面而来，城墙下尸骸堆积成坡，周军重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接过亲卫递来的强弓，箭尖蘸了火油。
“射程二百步，风速四级。”
李煜喃喃自语间，火箭撕破夜空，精准钉在云梯铰链处。
火蛇顺着桐油蔓延，惨叫声中，李煜搭上第二支箭，这次对准了银甲将军的狮蛮带。
赵匡胤举盾格挡的刹那，瞳孔突然紧缩。
火光映亮城头少年将军的面容，竟与他书房暗格里的画像重叠——南唐永宁公主，那相貌却有几分相似之处。
他是何人？
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