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给的太多了

魏良辅瞧着贾雨村四下打量的模样,心中暗自发笑,徐鹏举所言不虚,果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穷酸胚子。

这般想着,他心中愈发笃定,料想收服此人不过小事一桩,左右不过花个万八千两银子打点,也就遂了心愿。

魏良辅端起茶盏,恭敬地向贾雨村一揖:“贾大人之名如雷贯耳,早闻您才高八斗,昔日更曾主政一州。只怪小弟事务缠身,本该在贾大人初至扬州时便登门拜访,不想竟拖延至今,实在罪该万死!”

说罢,双手奉茶,姿态极尽谦卑。

贾雨村本因仕途沉浮消磨了心气,此刻见身家巨万的盐商这般恭敬,受用之余,只觉一股快意自心底翻涌,周身都透着舒坦。

“魏先生言重了!”贾雨村连忙摆手,笑容满面道,“扬州城里,谁不知魏先生乐善好施,堪称表率?能得先生相邀,实乃本官的荣幸!”

言罢,二人相视大笑,声浪在雕梁画栋间回荡。

待饮过茶后,魏良辅忽而压低嗓音,状似随意道:“听闻贾大人前些时日在林盐台府上做西席先生?坊间盛传林盐台家的姑娘聪慧过人,不知贾公悉心教导下,课业可有精进?”

贾雨村脑海中霎时浮现出林府那位姑娘的模样,行事做派确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

可念头一转,林如海沉稳威严的面容亦随之浮现,他心底骤然一紧,警惕之意顿生。

面上却仍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语气淡淡道:“不过是寻常官宦家的小姐罢了,幸而生性灵秀,略通文墨,倒也不辱没林盐台的清誉。”

魏良辅目光扫过贾雨村簇新的袍服,笑着问道:“贾大人这一身新气象,不知现在身居何要职?还望大人拨冗告知,我以后也好时时请教。”

贾雨村心中冷哼一声,这魏良辅怕是连圣旨上每一个字都早已打探得一清二楚,此刻却还在自己面前假作不知。

面上却作带着感激状拱手:“全赖林盐台提携举荐,圣恩浩荡,委在下南直隶巡按御史一职。不过区区七品微末之位,实在愧不敢当。”

魏良辅满脸堆笑,赶忙抱拳:“贾大人这话说的!御史一职掌监察、肃纲纪,最是清贵不过,放眼扬州,唯有贾公这般才俊堪当此任!换作别人,我肯定不服,但贾公来当,我是打心眼里觉得再合适不过!”

贾雨村心里美得不行,表面上却只是摆了摆手,故作谦逊。

魏良辅顿了顿,又嘘寒问暖道:“不过贾大人新上任,屈居那处小院,着实委屈了些。”

说完,他轻轻拍了拍手,就有仆人抬着个紫檀木盒子走了过来。那盒子上密密麻麻的金丝镶嵌,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贾雨村看得直咽口水,心里盘算着,这一个盒子的价值,这小小盒子,怕是抵得上自己十年的俸禄。

魏良辅笑眯眯地接着说:“贾公莫嫌我俗气,实在想不出送什么好,只好备些实在东西。文昌阁旁边有座三进宅子,地段、格局都不错,就当给贾公添个落脚处。另外还有几张奴仆身契,贾公瞧我府上哪个顺眼,尽管带走。”

他挤了挤眼,笑得意味深长,“都是精挑细选的,保准合您心意。”

贾雨村慌忙摆手,口中连道:“使不得!使不得!贤弟折煞我啊!我刚就任御史,怎敢收受这般厚礼?”

可他眼底却藏不住贪婪,心里早把这些财物翻来覆去掂量了几遍。

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一边想着林如海举荐之恩,自己已与林家绑在一处,这些财宝虽诱人,与林如海能铺就的仕途相比,终究是小利。

一边又盘算着,若不收下,如何取得盐商信任?日后替林如海探查内情,又怎会顺利?

他眼珠子一转,面上堆起笑意:“贤弟美意我心领了,只是……”他低头看了看身上官服,故意露出为难神色,“你瞧我这一身装束,空手而来,实在不好拿这盒子啊!”

魏良辅一拍脑门,满脸堆笑:“是我考虑不周!”当即吆喝一声,命下人备好一辆雕花马车,带着盒子一起送到了贾雨村老仆手里。

魏良辅盯着贾雨村,眼底闪过一丝轻蔑,装什么清高?不过是假模假样的伪君子,嘴上推三阻四,见了好处还不是照单全收?

收了礼,往后还怕你不听使唤?只要拿住这把柄,不愁你不听话。

念及此,他立刻换上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叹气道:“贾大人深受林盐台器重,想必是他的心腹之人。实不相瞒,林大人到任这几个月,可把我们扬州盐商盼的够苦啊。”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委屈,“他整日闷头处理公务,想见上一面都难。大伙儿眼巴巴盼着能跟林大人当面请教,表表心意,可连个门路都没有。不知贾大人能否在林盐台面前美言几句,让他赏个脸见个面?也让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心里能踏实些啊!”

贾雨村长叹一声,故作无奈道:“贤弟有所不知!林盐台初来乍到,光是清理历年积压的盐务文书,就忙得脚不沾地。堆积如山的账目、案卷,任谁接手都得脱层皮,实在抽不出空来应酬。待手头事务稍有眉目,定会设宴与诸位详谈盐务。”

魏良辅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道:“难怪难怪。只是坊间传言,林大人此番来扬州,怕是另有一番大动作?”

他说话时意味深长地瞥了贾雨村一眼,目光里满是试探。

贾雨村心中冷笑,面上却做出忧心忡忡的神色:“实不相瞒,两淮盐税近年锐减,陛下早有不满。两淮盐场乃是天下赋税之重,往年动辄百万两的进项,如今每年只交几十万两,朝廷如何能坐视不理?林盐台身负圣命,此番南下,怕是要动真格了。”

魏良辅立刻夸张地叫苦不迭,双手一摊道:“贾大人,您是真不知道行情!这两年盐市不景气,兄弟我天天熬夜算账、跑销路,头发都熬白了!”

他还故意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咧着嘴笑道,“您瞧瞧,都饿瘦一圈了!”

贾雨村心里清楚,再这么虚与委蛇下去,只会僵在原地。

与其互相试探,不如先抛出点东西,才能撬开对方的话匣子。

他不动声色地往魏良辅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贤弟,陛下新登基没几年,正是要大展拳脚的时候。这朝廷要修水利、养军备,哪样不得用钱?咱们做臣子的,若是连这点眼力都没有,怕是要让陛下寒心啊。依我看,多少还是要交一些的。”

魏良辅心里倒不全信,可若是稍微交一些便能相安无事的话,自然是再好不过。

这样两边都能有些交代,不至于坏了情分。

但面上还是做出一副为难又无奈的样子:“既然贾大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们盐商再难,也得咬咬牙,勒紧裤腰带,替陛下分忧不是?”

贾雨村拱手,语气带着几分虚伪的感慨:“贤弟这般深明大义,心系家国,实在令在下钦佩!”

魏良辅瞧着贾雨村已透露了些许关键信息,心里明白这会儿火候也差不多了。

这事还是要一点点的做,过了反倒不美。

他轻轻抬手示意一旁的仆人,随后高声吩咐道:“快,上菜!再把那几个新来的歌姬叫进来,好好给贾大人助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