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电梯里,众人睡眼惺忪地打招呼:“你们看那个新闻了吗?”
“什么?”
“著名美食博主煎刀鱼跟她的丈夫闹离婚,她丈夫居然是个挺出名的婚礼司仪。”
“因为什么闹离婚啊。”
“你没看?”
“我不关注网红。”
“人家不是网红,不露脸的美食界大佬好吧,抖音粉丝百万级别的。”
黄媛:“不关心、不感冒、不感兴趣。你问这干吗?”
“你看你,一看就不是婚姻家事律师的料。”陈昭点她,“这么大个离婚案,不知道是哪位大佬接手。律师费,一定高得吓人。”
“我知道哪位大佬接手的!”
出纳白宣娇举手示意。
面对同时转过来的几双八卦眼睛,她笑眯眯地眨巴眨巴眼睛:“可惜不能告诉你们。”
“切~”
“看来,是我们所的律师啊。”陈昭对着黄媛挤眉弄眼。黄媛将头发别在耳后:“左右逃不脱是婚姻家事团队的,我回去问问。”
白宣娇无声地看一眼角落。
大佬虞行歌默默站在右后方的监控死角下,什么运气这是,两次八卦主人公都让她赶上。
可惜,高得吓人谈不上。扣掉律所分成、除去分给周玉宣的百分之七十,她最后到手的只有可怜的不足一万五。外加全权操心,并时刻在线安慰受伤的当事人。昨晚韩迟迟打电话过来时候,她刚加完班打算回去补觉,一个电话过来。二人就开庭诉讼观点跟证据的事情又讨论了半天。等她到家时候,都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好在这个案件是保住了。
叮!
“顾律师好。”
“顾律师好。”
“顾主任好。”
伴随着整齐划一的招呼,虞行歌抬眼,看见顾乐之西装革履地站在电梯口的待客小花园。他倚在黑色的金属护栏翻文件,剪裁合体的藏蓝西装衬得人如青松。到底是坚持晨跑的人,肩背绷出的线条流畅。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的机械表带磨得发亮,底下压着道去年爬山留的浅疤。随着他轻轻颔首,电梯里的众人经过时都不由自主多瞄几眼,这男人后脑勺翘起的两绺头发居然怪顺眼的,像大学里总泡图书馆的理科生。突然明白什么叫“君子端方”,下颌线分明能划破A4纸,偏生被暖融融的晨光镀了层毛边。定制皮鞋尖沾了点泥,反倒比擦得锃亮那会儿瞧着顺当,毕竟谁家合伙人大清早还去巷子口给全组捎生煎包呢。
他叫住陈昭,指着桌子上的一堆陈记生煎:“陈昭,你把这些包子拿过去给团队分一下。”
“好嘞!谢谢顾主任。”顾不上其他团队流露出羡慕的眼神。顾乐之叫住虞行歌:“顾师妹。”
他轻笑,眼角炸开几道笑纹,把那股子精英劲儿冲淡了,倒显出几分旧书摊淘到绝版词典的得意。“还没恭喜顾师妹又得大案。”
他凭什么这么开心呢?虞行歌垂下眼睛:“嗯。”
这就没了?顾乐之略疑惑:“心情不大好?”
是啊,虞行歌怕眼底倾泻出恨意。
“毕竟是第一次,有些紧张。”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顾乐之盯着她头顶的旋儿,目光滑到怀里的一兜卷宗,再到她紧握的双手,不知道是否相信了这个说辞。“那你快回去吧,听说法官把庭排在了周五,时间是有些紧张。希望你旗开得胜,胜利归来。”
虞行歌顾不上点头,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座位上,几个热气腾腾的水煎包放在桌子上。陈昭凑过来:“顾主任特意吩咐给你的,快尝尝。”
“嗯,谢谢陈昭。”
陈昭工位在她身后,闻言比了OK的手势,座椅退了回去。
虞行歌坐下,盯着眼前蒸腾的雾气想了一会儿。好半天,她面无表情地把那堆早餐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快忙起来吧,就顾不上东想西想了。
她打开《证据清单及证明目的对照表》,核对核心证据准备清单。在婚姻关系证据结婚证(原件或民政部门出具的婚姻关系证明)打了勾,出轨证据(已公证的聊天记录、监控录像)打钩,分居证明(社区证明、分居协议)标红。
婚姻冷静期是个问题,分居证明最好还是搞一下。
她在第二类财产类证据标注五角星划重点。如韩迟迟所说,二人的不动产倒是条理分明。二人名下各有一套房产,都为二人婚前购买,皆有贷款持续要还。不利于韩迟迟的是,她的房子在东江市落座,自买后一路飙升,即使受疫情影响,因为附近的学区,也升值不少。而梁瓒的房子却在老家,听说开发商都跑路了,导致逾期交房烂尾在那。既然是贬值房,就别想从中分得婚后升值部分的财产。
唔,这样看,还要准备房产证、购房合同、贷款还款记录、房屋增值证明、婚前购房的出资流水。
而在动产与存款这块,银行账户流水明天跑一趟、车辆登记证、购车发票、保险单、贵重物品清单……好吧这个划掉。
投资与债权债务(有吗?)要问问。股票、基金账户明细(划叉),公司股权证明(划叉),借条/欠条(划掉),好嘛,重点的来了。
“虚拟财产证明”。虞行歌敲着这几个字。虽然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中将虚拟财产明确纳入了法律保护范围,但并未细化。像直播账号这种消费类属性的财产,价值认定和权属证明一直是难点。不过,价值证明于她们来说并不是证明重点,但要防止他们主张价值过高,也要两手准备。权属证明……
通过抖音IP地址归属、IP登录记录证明控制权,证明力还是有些弱了……如果委托具有司法鉴定资质的机构出具《虚拟财产权属及价值分析报告》呢。
她记下这点,一会儿给周玉宣打电话问下。
待梳理完毕,一上午居然也过去了,虞行歌申请了法院调查令,下午就到银行调取了梁瓒的隐匿账户。
嚯。
虞行歌望着纸上的数字笑得意味深长。她拨通了韩迟迟的电话。
“迟迟姐,梁瓒你们有跟谁的欠款纠纷吗?”
“没有啊。”
“确定?”
“没有吧……不过我确实不怎么关心他的钱款和资金流向。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查到他在8月2号,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你提离婚后?有一笔四十一万的转账到了易婉的名下。这是……”
“是我婆婆。”韩迟迟冷哼:“原来他还有这种手段呢。”
是啊,虞行歌把流水给她微信发过去。不查不知道。梁瓒这小子虽然闷声不吭,挣钱的能力也毫不逊色。只是花销也大,能要回或者说称得上隐匿财产的,只有前不久向其母亲转账的四十一万。
周五的庭审开得顺利极了。
本来,靠着虞行歌日夜不停的劳动成果,庭前的准备工作做到了这个地步,也只有结出甜美果实的份。更兼上韩迟迟是被出轨一方,证据扎实,抖音百万粉丝可以做证。抖音账号的经营一脉相承、有章可循,实体财产分割除了四十一万略有争议。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全占。
而那四十一万,本着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在对方提出四十一万是给父母的辛苦补偿后,虞行歌明显看到连法官的嘴角都无奈地抽搐起来。
合着不仅自己笨,还做着一圈全是笨蛋的美梦。
出了审判庭,韩迟迟的圆脸舒展成一张美人面,她两手击掌:“虞律师,我这是不是稳赢了!”虞行歌弯起嘴角:“不敢保证,有好消息的话我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那我就等着了。”韩迟迟的父母也跟着一起过来旁听,她的弟弟韩早早一米八几的个头,已经是一位刚刚毕业进入社会的青年。三个人都过来向她真诚道谢,她妈妈一直紧紧牵着韩迟迟的手。
也许即使催婚,其父母的爱仍毋庸置疑。四人盛情邀请她到家坐坐。虞行歌正愁无法拒绝就看见季知节站在台阶下方的尽头仿佛在等人。她跟四人道别,过去寒暄。
“季先生,每次见你都在庭外,这到底是怎样的一段缘分啊。”虞行歌故作感慨。
“都这缘分了还叫季先生?太生分了,叫我知节吧。”季知节的眼神潋滟,倒映出虞行歌的青色套裙如夏日青荷窈窕生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