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脸色大变,只觉脊背发凉,怒斥道:“休在这血口喷人,当年之事,岂能跟今日相提并论?”
“当时天子尚在。”
“曹贼尚未篡汉,天下正统为汉。”
“如今曹贼篡汉,本身就为天下所不容,老夫又岂会去做这乱臣贼子?”
“而且昔日,我家王上英明,力排众议,联刘抗曹,取得赤壁大胜,名震天下,岂容你在此咋舌?”
“你若是胆敢再狺狺狂吠,恶语中伤,挑拨离间,休怪老夫不给你留半点颜面。”
杨仪的话给张昭惊出一身冷汗。
当年赤壁之事,本身就让他内心惊慌,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不敢出任何差池,就是担心有朝一日为孙权翻旧账,这些年,君臣也始终相得映彰,这件事也就无人提及了。
没曾想,杨仪这疯犬,竟旧事重提。
端是让人憎恶。
杨仪讥笑一声,不屑道:“你既认汉天子为正统,如今见到汉使,为何不拜?可见你就是一首鼠两端之人。”
“住口。”张昭怒目而视。
杨仪根本没将张昭放眼里,轻蔑一笑:“我在来的路上,却是听到了一个消息,便是吴王自领大魏吴王,不知却有此事?”
“你主既为大魏吴王,你区区一个属臣,怎敢直呼魏帝为曹贼?”
“尔等刚才笑我卖主求荣,但东吴上下难道不也一样?”
“大家都有投魏之心,那就该是一路人,本该齐心协力,让天下早日一统,为何要来攻讦我?”
“日后我与诸位或许还要同朝为官呢。”
“我知晓陆逊为主战派,如今大汉领兵之人,同样对魏国深恶痛绝,既然如此,何不互相合作,让这些主战之人,自相残杀。”
“等到他们两败俱伤,再引魏军南下,天下至此一统,岂不美哉?”
“我等还可因此名留青史!”
“......”
听着杨仪越来越没底线的话,不仅邓芝,就算是孙权、张昭、步骘等人,也都深感恼火,也是真的意识到,蜀汉真的到了一片狼藉跟荒唐的地步。
乌烟瘴气。
各种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杨仪就是一只疯犬,不可理喻,见人就咬,而且居心不良,想破坏蜀汉跟东吴议和的,还想离间东吴君臣,这些狂悖、大逆不道的话,稍有良知的人都说不出。
唯有杨仪这般忘恩负义的人,才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但杨仪要是不是作假,那就意味着,现在的蜀汉真就一团糟,群魔乱舞。
要是诸葛亮不能稳住局面,任由李严、杨仪这些疯狗继续为祸蜀汉,保不齐还会做出多少疯狂的事。
孙权也彻底无语了。
他甚至连生气都不知该如何生。
因为这一切都要从东吴偷袭荆州说起,但孙权即便到现在,依旧不认为自己偷袭荆州有错,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刘备一死,蜀汉会变成这个鬼样子。
一念间。
他甚至希望刘备活过来。
当然在心底,还是对诸葛亮的怨气更大。
诸葛亮其他时候都那么精明,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就一下昏了头?礼法道德,真就有这么重要?
当一次‘十常侍’、‘董卓’又有什么不可的?
邓芝似也受不了,这时拱手道:“还请吴王驱逐杨仪。”
孙权颔首,自无不可。
随着杨仪被叉出去,大殿瞬间安静不少。
邓芝无奈道:“大汉初立,朝纲未整,加之先帝突然离世,一时朝堂陷入到了纷乱,各种魑魅魍魉、宵小之徒,窃据高位,让吴王见笑了。”
孙权感慨道:“世间最难知晓的就是人心。”
“你家先主在世时,也是知人善用,但他又怎知,世上很多人是人前人后两个样,知人知面难知心,一旦没了压制,他们的各种邪念歪想,就冒出来了,孤同样戚戚然啊。”
言语间。
孙权似有若无的扫了眼东吴群臣。
邓芝点头,接续到之前的话,道:“如今大汉内部糜烂,急需丞相主持大局,吴王也清楚,先主东征,除了想收回南郡,同样是为给大汉内的荆州人士一个交代。”
“因而还想吴王归还本属大汉的降将和降卒。”
“此外。”
“也希望东吴承担一定战争损耗。”
“除了这些,倒是还有一些附加的,若是归还夷道,东吴需补偿多少粮草,送还孙桓尸体,或者是活俘等等,也会如何,都只是军中将领的狂悖之言。”
“吴王无须上心。”
闻言。
孙权眼皮一跳。
见邓芝一副只当笑谈的样子,孙权暗松口气,蜀汉发动这场东征,的确是为给蜀汉内的荆州人士一个交代,只是如今的情况下,这个交代全由他来承担,就有些太欺负人了。
既要给地,给人,还要给钱。
真拿他当冤大头?
孙权也有些担心,若是不付出这些代价,诸葛亮一时难以稳住蜀汉局势,到时荆州会变成何样,就不好说了。
但他还是不想接受。
交出去的太多了,东吴现在又没输,又要割地,又要赔钱,还要交还降将,这比他向曹魏称臣还憋屈。
而且真需要给出去这么多?
他心中存疑。
孙权目光阴晴不定。
邓芝低垂着头,沉默的站在一旁,目光闪躲,一副自知理亏的模样,但又碍于当下情势,表现得很无可奈何。
骆统、顾雍等人则觉得憋屈。
为了拿下荆州,他们谋划了多久,付出了多少代价,好不容易夺下来了,结果眼下蜀使轻飘飘几句话,就要他们将大半领土,拱手退还?还要赔偿粮草等等,世上那有这样的好事?
他们很想开口坚决不退。
大不了打一场。
打完,再来谈,和不和。
但一想到夷道的现状,还有可能出现的夷道沦落,猇亭大营遭蜀军南北水陆夹击的情况,以及刚才杨仪那疯狗说的话,胸口就只觉闷得慌。
李严、杨仪这些疯狗,已经彻底丧心病狂了,他们是真敢为达到自己的私心,舍弃掉蜀汉的江山社稷的。
他们不行。
他们也做不了这个主。
孙权脸色有些难看,最终还是没做出决定。
隔了一会,他看向邓芝,挤出一抹笑容,道:“使者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累着了,还是先下去休息,等孤将此事考虑清楚了,再给答复。”
“来人,送使者下去休息。”
“至于另一人……”
“轰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