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强龙一啸震豺狼

上世纪八十年代前，香港零售业仍以传统百货商场模式为主导，消费主力集中在四大洋行的外籍高管、海外游客以及本地买办阶层。

这座城市的商业版图呈现着鲜明割裂——中环金融区的玻璃幕墙折射着维多利亚港的粼粼波光，尖沙咀奢侈品店的霓虹与铜锣湾霓虹招牌交相辉映，构成与后世无异的繁华图景。

然而仅隔数条街巷，旺角逼仄的唐楼群间飘荡着晾衣绳上的水汽，庙街大排档的油烟与元朗屯门屋邨的市井喧哗，勾勒出截然不同的天地。

这些平民聚居区不仅环境杂乱治安堪忧，更盘踞着形形色色的江湖势力。

职业经理人罗萨翻阅着市场调研报告，金丝眼镜后的眉头越皱越紧：“在基层社区铺开24小时便利店网络，安保成本怎么控制？那些地头蛇，混混，社团，帮派……”

“江湖事，自然是用江湖规矩解决。你只管打通地产租赁和供应链渠道，三个月后还有张王牌要交到你手上。”

“王牌？”罗萨露出困惑神情。

“某种能撬动儿童与女性市场的饮品，而且，一定会引起风潮。”

何风云嘴角扬起神秘弧度。

他所说的，正是奶茶。

此刻港岛流行的丝袜奶茶虽已风靡茶餐厅，但尚未出现添加木薯粉圆的后现代变体。

真正的珍珠奶茶，至少要十年后才问世，而经历过奶茶经济狂潮的何风云深谙其魔力。

价格亲民的甜蜜诱惑既能填补汽水市场外的空白区间，又能依托即将铺开的便利店网络形成消费闭环。而且在产业成熟后，还能向高端化方向发展。

当塑料杯装的褐色液体，裹挟着Q弹黑珍珠席卷街头时，引发的将是一场饮品革命！

尽管何风云不知道具体的配方环节，但是大致的配料内容已经足够支撑起方向探索。至于研发资金，他有的是！

罗萨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何生，我暂时没法判断你的战略眼光，但九龙仓那场仗确实打得漂亮。既然你控股和黄，我罗萨愿意相信你一次。”

“但是，我也不会陪着你一直冒险。”他竖起三根手指：“三年，如果三年时间你的规划没能给和黄带来发展，我仍会选择离开。”

何风云轻笑：“罗萨，用不了三年。你很快就会见证我们打造的商业帝国。”

他脑海里原本的套现计划，是把和黄转给李黄瓜赚快钱，可翻完公司档案后，立刻打消了念头。

难怪前世李黄瓜能靠和黄平地起高楼。眼下对方的长实市值不过七亿，可十年后竟能跃居港岛财团之首。除了商业天赋，和记黄埔的根基确实够硬。

“码头业务可以抛，和黄这块金字招牌必须攥在手里！”

何风云在敲定最终决策。与罗萨达成共识后，两人对着规划图重新布局：九龙仓地皮留着开发顶级商圈，而和黄那些位置稍逊的地块——

“全盖住宅楼！”何风云果断将重心放在住宅开发上。

前世李黄瓜把黄埔船坞改建成住宅区，两年狂揽六十亿的案例还热乎着，有现成的作业，不抄白不抄。

送走罗萨时，何风云望着对方背影眯起眼睛。

搞定这位和黄元老确实能稳住管理层，但商场如战场，他自然要留后手牵制，不可能真的放任罗萨做主和黄。不过眼下，这位老将仍是冲锋陷阵的最佳人选。

何风云离开和黄集团后径直来到扬威堂武馆。一是要验收洪七等保镖的驾驶特训成果，他特意调来四辆教练车让这群汉子全天候轮番操练，要求他们必须练出老司机的手感，毕竟万一自己开车去喝酒还是很麻烦的。

二是打算活动筋骨打打木人桩，更重要的是约了人晚间在此碰头。

穿过前院时瞥见训练场空无一人，洪七等人仍在驾校苦练。

中堂里雷振威正擦拭兵器架，见何风云进门忙放下鸡毛掸子迎上来。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雷振威渐渐摸清这位少爷脾性，只要不摆老江湖架子，倒是个爽快人。

“雷师傅，跟你打听个事。我听说九龙城寨里，还有地下拳台？”

雷振威擦拭刀柄的手顿了顿，抬眼打量这位大少爷，面色微变：“阿云，你不会是想打黑擂吧？”

“纯粹开开眼界。”何风云笑了笑：“都说那里是法外之地，总该见识见识。”

提起九龙城寨，雷振威面色凝重。

当年鬼佬跟清廷签条约时阴差阳错漏了这块地皮，如今成了三不管的魔窟。逃犯、黑户、亡命徒在此聚集成寨，连差佬都不敢轻易踏足。

他摩挲着刀柄沉声道：“那地方尽是拿命换饭吃的苦哈哈，真要进去，我可以找我师弟引路。不过……”他加重语气，“那里头的人心黑手辣，可不管你是豪门阔少还是天王老子。”

“阿云，那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是真有要事，还是只是想见识一下？”

尽管亲眼见过何风云的身手，雷振威还是慎重万分。

“放心好了，雷师傅，我自有分寸。”

话音未落，前院传来引擎熄火声。

雷师傅一惊，透过窗户看过去，是一个纹身青年。

“雷师傅，这是我约的人，借你后院擂台一用了。”

何风云看着孤身前来的斧头俊，大步前踏。

“何少，和胜和斧头俊拜会！

斧头俊十分恭敬。

“听说你拳头够硬？上去过两招？”

何风云抬颌指向擂台，斧头俊颇为惊讶。

“打赢我，你才有资格提要求。要是输了……”

斧头俊一时有些摸不清头脑，这大少爷要跟自己混帮派的打吗？

自己到底是该输还是该赢？真赢了何风云会不会不高兴？

“是，何少。”

斧头俊还是翻上了擂台，正犹豫要用几成力，却马上发现自己没有留手的余裕。

嘭！

斧头俊甚至没看清对方何时抬腿，整个人已经被轰退数步。

何风云的腿影，快得视网膜都来不及捕捉！

十三次。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斧头俊连续被击倒了十三次，而他的所有攻势，都被何风云轻易化解。

当他再次从帆布地面撑起身子。右肩的钝痛让他动作变形，却仍盯着三米外气定神闲的身影。

“还要继续？”何风云甩了甩腕表上的汗渍，黑色额发下眸光清冷，“你应该很清楚我们的差距了。”

斧头俊胸膛剧烈起伏着望向何风云，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声，眼神却亮得惊人。

“何少，我确实打不过您。”

“可只有我认输了，才会彻底失去向您提请求的机会，不是吗？”

他抹了把嘴角血渍，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其实他心知肚明，若对方真要下狠手，自己早该躺在担架上了。

何风云甩了甩发麻的手腕：“脑子转得挺快，不打了。直说吧，什么事？”

斧头俊突然双膝砸地，青砖地面发出闷响。他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原本想求云少庇护，每年供奉利润。现在我改主意了——”

他猛地抬头，脖颈青筋暴起，“求您收我当条看门狗！”

何风云眉梢微挑。

“你好歹也是和胜和的大哥，为什么？”

斧头俊喉结滚动两下，终于开口：“原先我只当云少是何家太子爷，报纸上吹捧的商界奇才。想着您这样的贵人，总有些见不得光的事要人办。”

“港岛那些叔伯辈哪个没攀附过豪门？可那些大人物哪里轮得到我这种小角色巴结？”

斧头俊话音突然拔高，眼底燃起异样神采：“直到刚才和您过招才想明白，真要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这会儿该在写字楼喝咖啡，哪会来拳馆打生打死？”

“您这身手，这气魄——”斧头俊猛地捶了下地板，“外头那些报道连您十分之一都没写出来！您现在缺的，是能替您干脏活的心腹，不是何爵士派来的眼线！”

这番话既是剖白心迹，更是向对方展示自己并非只会打杀的莽夫。

汗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斧头俊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何风云忽然笑出声。

“阿华说你这两年冒头快，是少有的会用脑子的，倒是不假。”

随后他又话锋陡转，“但你说错一点——”

“我不信什么忠诚，那玩意儿价码够高随时能卖。我也不指望忠诚，只要你有足够的价值，我就会用足够的利益，来驾驭你！”

“三天！“斧头俊霍然起身，“三天内，我会向何少证明我的价值！”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眼神狠得像要剜下块肉，“我会证明，我既是狼——”

“也是只认一个主的獒犬！”

门帘还在晃动，何风云摩挲着下巴，回味着方才的话。

“不亏是新记五虎之首，能屈能伸，方为人杰啊。”

斧头俊走出武馆钻进轿车，重重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回社团！”他声音发沉。

之前调查的事，一直回荡在脑海。

他查杨晓明背景时，意外发现何风云这些年资助的学生里，有二十多个考进了警校。

这事在街坊间不算秘密，那些拿助学金的孩子逢年过节都会收到何家送的书包，正因如此，才让大多数人下意识忽略。

车胎碾过路面发出沙沙声。斧头俊想起上个月碰见穿警服的陈光，当时只觉得这小子出息了，现在想来怕是早有安排。何风云这手棋埋得够深，更别说今天展露的身手。

倘若何风云要是真想在江湖插旗，整个新界都要变天。

他摸出烟盒抖了根烟。后视镜里映出他绷紧的下巴，膝盖上那份名单被捏出折痕。

他不知道的是，何风云确实没打算隐瞒。因为，没有必要。

但是这手布局，显然已经震慑到了斧头俊。不管有意还是无意，这等布局都证明了何风云的实力，以及高瞻远瞩。

何风云这盘棋，在斧头俊脑子里越铺越大。资助穷学生读警校，安插自己人进差馆，这是要把黑白两道都攥在手心里啊！

港岛捞偏门想出头何等艰难，可要是有何家太子爷这种人物撑腰，钞票堆成山，拳头硬过铁，有什么事做不成？

现在他满脑子就剩一个念头：这条强龙，他斧头俊跟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