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信

夜色如墨,通判张弘府邸。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得汤弘的脸色愈发阴森。

汤弘伏案疾书,狼毫在宣纸上刮出沙沙的声响。

“老爷,好歹吃些饭食,这般熬着,身子如何受得住?”汤夫人端着食盒轻叹道,随后便将一碗冒着热气的莲子羹放在案边。

“聒噪!”汤弘头也不抬,“魏胜今日当堂折辱本官,若不速速上奏,这海州岂非成了武夫天下?”

他蘸了蘸砚中的墨,继续书写。

“老爷,”汤夫人犹豫再三,还是轻声道,“那魏胜毕竟是知州,又掌兵权。”

“妇人之见!”汤弘猛地拍案,震得桌上笔架晃动,“你可知今日公堂之上,那武夫竟敢当众斥责本官不如秦桧!”

汤夫人闻言失色:“这...这话从何说起?”

“哼!”汤弘随即大义凛然的说道,“他拿岳武穆案作比,暗指本官构陷忠良。可笑!本官秉公执法,何来构陷之说?”

说着,他提笔在纸上重重落下,心中暗暗想道:“海州之事,刻不容缓,须速报临安。”

汤夫人见他如此,叹了口气,转身退下。

一个时辰后,汤弘写完了三封书信,仔细检查一番,他唤来心腹汤福,沉声道:“这三封信,一封是给叔父的,一封交给御史中丞朱大人,最后一封直接呈交御史台,天亮便出发。”

汤福躬身接过,却迟疑道:“老爷,那魏胜毕竟是知州,若被他察觉恐怕节外生枝啊。”

“怕什么!”汤弘厉声打断,“本官行得正坐得直,何惧他一个武夫?”

他压低声音,“再说叔父在朝中经营多年,朱大人亦是叔父好友?岂会坐视魏胜猖狂?”

汤福仍不放心:“可那沈舟?”

“一个黄口小儿罢了!”汤弘不屑地挥手,“就算真有些本事,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速去准备,务必赶在明日午时前送出!”

汤福领命退下,汤弘这才端起那碗早已凉透的莲子羹,缓缓饮了一口。

“魏胜,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军营中,酒席散后,沈舟被亲兵送回营帐。

推开帐门,却见众人已换下囚服,穿着粗布短褐,围坐闲谈。

疤脸拍着肚皮,咧嘴笑道:“沈哥儿回来了!今晚炊饼管够,酱瓜都比牢里鲜脆!”

三娘捧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递来:“董将军嘱咐灶上煨着的,趁热喝。”

沈舟接过青瓷碗,喝了一口,只觉得酒意退了几分,说道:“看来,魏大人待咱们不薄。”

林老舟师捋须道:“老夫观那魏大人,倒是个明事理的。今日若非他及时赶到,恐怕凶多吉少。”

“可不是!”疤脸插嘴道,“那狗官分明是要置咱们于死地!沈哥儿,你今日在作院都做了些什么?”

沈舟也不隐瞒,将猛火油柜改制之法细细道来。

“双联风箱,可增气压,使火油喷射更远。”

他蘸了茶水,在案上画了个简易图样,“铜阀气槽最是要紧,螺旋纹路若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

跛脚张听得入神,突然问道:“沈哥儿,这气压之说,可是与海上飓风一个道理?”

沈舟赞许地点头:“张大哥说得不错。飓风也是因气压变化而起,只不过规模更大罢了。”

林老舟师捻须道:“妙!当年黄天荡之战,若有此物,必是如虎添翼。”

疤脸听得热血沸腾,嚷道:“沈哥儿,何时能试演一番?让咱们也开开眼界!”

沈舟笑道:“待明日,我画个详细图样,再请魏大人过目。若是准许,说不定能让诸位亲自操作。”

麻脸挠头道:“听你们说得玄乎,俺只想知道,这劳什子能烧死多少金狗?”

众人闻言大笑。沈舟正色道:“若运用得当,一架改良油柜,可抵十名弓箭手。”

“乖乖!”疤脸瞪圆眼睛,“那金贼可是糟了难了。”

麻脸拍着鼓胀的肚皮,粗声嚷道:“要俺说就该烧他娘个痛快!金狗那些铁浮屠裹得再严实,遇上火龙也得变烤豚!”

沈舟又道:“今日还和董将军说了书信的事儿,明日他便会派人将书信送出去。”

众人闻言,皆是喜形于色。

中军大帐内,董成正向魏胜详细禀报今日之事。

“沈舟所言,确有独到之处。”董成沉声道,“那气压之说,末将虽不甚明了,但观其改制之法,确能使火油喷射更远,威力倍增。”

“你说那王院首都以师礼相待?”魏胜饶有兴趣的问道。

“不错,沈舟寥寥数语便令王院首如同醍醐灌顶一般,从前从未见过王院首如此做派。”董成急忙回答,

魏胜目光炯炯,拍案道:“好!王院首便是在临安,也是一代大师,没想到竟然被沈舟折服,此子通晓天地至理,实乃奇才!”

董成见状,说道:“只是那通金案如何计较?操作不当恐多生事端啊!”

魏胜拍了下桌案,重重说道:“哼,汤弘那厮上次陈嵩通金便参了我一本,此次被我折了脸面,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他当即铺开洒金笺,提笔疾书,字迹遒劲有力。

“禀枢密相公:海州获匠才沈氏子,改制火器有奇效。其术以气压控油,射程倍增,若能推广军中,必可大壮军威。”

写到密度测算时,他笔锋一顿,转头问道:“董成,那密度究竟作何解?”

董成挠了挠头,讪笑道:“末将只听他说,酒水轻重不同。”

魏胜大笑:“罢了,待明日,某亲自考较他一番!”

他写完信,封好火漆,唤来亲兵沉声道:“连夜送往枢密院,亲手交予张大人!就说务必保下沈舟,此人可抵十万精兵。”

亲兵随即领命而去。

董成抚着腰间鱼符,浓眉拧成疙瘩:“大人,这可抵十万精兵的评语,怕是要惊着枢相?张枢密素来厌恶虚报军功。”

魏胜拍案大笑:“某家把弓弦都绷断了射出去的箭,岂有回头之理?”

“你且瞧着,指不定以后沈舟又改出来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金贼怕是要哭爹喊娘!”

忽又压低嗓门说道:“官家这些年为何总惦念着议和?还不是怕了金人的骑射?可沈舟改的火器专治金贼。”

“待火器越来越强大,临安城里那些个主和派的酸儒,怕是要把蛐蛐罐都换成火药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