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城伯爵府议事厅。
青铜烛台燃着的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
科雷·紫罗兰端坐于主座,眉头紧蹙。
“老爷,格雷森少爷到了。”侍从躬身退下时,脚步声踏过地砖的声响已从回廊深处迫近。
格雷森推门的刹那,他看见父亲的面容正处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父亲……”
格雷森垂首行礼,垂落的棕发遮掩住眼底的阴霾。
“过来。”科雷雄厚的嗓音像是没有丝毫感情,尾音在空旷的厅堂内缓缓回荡。
格雷森缓步挪到长桌另一端,看着桌上那封漆印开裂的密函他瞳孔微缩。
“解释。”科雷惜字如金,指节重重叩击桌面的闷响惊得烛火猛然一晃,言语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威严。
“卢卡斯莽撞行事,与我无关。”格雷森下意识挺直脊背,将拳头捏的咯吱作响。
“无关?”科雷突然嗤笑,“非要我将你安插在卢卡斯身边的暗桩揪到你面前才肯承认?”
格雷森猛然抬头,正撞上父亲鹰隼般的目光。那眼神仿佛要剖开他层层伪装的皮囊,直刺骨髓。
“卢卡斯蠢,但你不该跟着犯蠢!”
科雷将桌上的几封信件愤怒的甩到了格雷森桌前,
“龙脊山脉那帮兽人部落蠢蠢欲动,王室态度暧昧不清,前线现在连药品都快供应不上了!——而你!我的好儿子!还在忙着给亲兄长挖坑!”
格雷森凝重的扫过眼前的情报——「龙脊山脉黄金部族暴动」「荆棘要塞药品告急」「黑石领三城突发瘟疫」……猩红的火漆如凝固的血珠,
这些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冷汗顺着格雷森后颈滑入衣领,他张口欲辩,却被父亲扬手打断。
“现在带着你的赎金,去深水领把那个蠢货接回来。”科雷抓起密函甩向儿子,“那个金狮家的小子指名要你去赎人!”
“五千金龙?”格雷森接住密函时指尖发颤,这赎金不会要他来出吧……
“自己惹的祸,自己填。”科雷忽然露出玩味的笑,眼神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不是和城里的奴隶商人关系很好吗,还放出话不让别人做生意?”
格雷森浑身僵冷。父亲连他暗中接触奴隶商人的事都了如指掌……
墙角的火炉噼啪爆出火星,却驱不散他四肢百骸渗出的寒意。
那些自以为隐秘的会面、刻意销毁的信件,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
“无论什么事情,控制尺度,那群兽人奴隶本就难以管教卖不出去,那小子乐意当这个冤大头你还不让人买?
深水领发展起来你知道前线会少多少压力吗?”
压制邻居的发展确实没有什么错,但是得看时机!
凡事总得讲规矩,如今卢卡斯这个家伙自己送上门把脸递到别人脚边踩,科雷也说不出什么来。
不然怎么办?大军压境让卫廉交人?
打破规则的代价他根本承受不起。
而且……
科雷无奈的捏了捏鼻根,有些秘辛就算他知道,也是绝不能摆在台面去说的。
哪怕对方是他的儿子。
如若没有外部威胁也就罢了,但如今缩在龙脊山脉的兽人一直蠢蠢欲动的情况下,他是真生不起什么内斗的心思。
更何况这还极有可能触怒那位北境守护。
本存了些养蛊心思的科雷此时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知道格雷森的私库绝对满足不了那家伙的胃口,
但……
他今天必须给格雷森一个教训。
“或许你真该向你的妹妹蕾娜好好学学!”
想来想去科雷想到了个折中的办法,如果格雷森这个都听不懂,那他真的要好好考虑是不是立蕾娜作为自己的继承人了。
在默里斯王国立女性继承人这并非没有先例,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远古时代,但法律的阻力和实际操作的风险都太过巨大,非必要不可行。
太容易被人吃绝户了。
“现在就去把你的屁股给我擦干净!”科雷怒斥。
“是…父亲。”
格雷森恭敬的推门而去,门扉闭合的刹那,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
格雷森不傻,至少比他大哥卢卡斯要聪明些。
五千金龙?!
他的兜比脸干净,天天在外面巡逻打仗,钱全花在养军队身上了哪有那么多钱?
而且马上拍卖会就要举行了,他对其中一件物品可是相当感兴趣!那笔钱可不能动。
科雷明知道他负担不起,却坚持要他去谈,最后还刻意提了嘴蕾娜。
他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蕾娜与戈德温的关系除了卢卡斯那个蠢货全家上上下下几乎都看得出来。
一向只对花花草草感兴趣的蕾娜破天荒的开始对胭脂水粉感兴趣,还不就是拜那小黄毛所赐。
而戈德温是卫廉的骑士,无论如何蕾娜掌握的情报是一定会比他多的。
据说蕾娜还和郁金香商会的关系不错,这次为了举行拍卖会那位刚刚成年的商会四小姐还亲自来到了碧水城。
在王国中,做得大的商人没有贵族背景是不可能的,而背后站着王族的郁金香商会实力堪称王国第一,业务遍布全国。
若是小妹能引荐一下,借点钱应该不难。
况且……
这笔钱他迟早都会从卢卡斯手上要回来,那家伙平日横行霸道的可比他要有钱多了!
暮色将城市笼罩,格雷森攥着信件穿过回廊。
壁灯将他的影子拉成扭曲的长蛇,待走到蕾娜的寝室旁时,却看到对方的侍女早已提着挂灯候在了雕花木门外。
“少爷,小姐在紫藤花坊等您。”
“她连我几时来都算准了?”格雷森将信件塞入暗袋,晒然一笑。
侍女垂眸轻笑,发间银铃随着屈膝礼叮咚作响:“小姐倒没有说几时会来,只是让我在这等您,说少爷您一定会来。”
格雷森嗤笑一声转身离去。他已经不感觉到意外了。
他快步往紫藤回廊走去,
当他踏入花园时,夜露正顺着玫瑰的尖刺滴落,在月光的折射下散发着冷冽的银辉。
散发着光芒的水晶灯饰将花园的黑暗驱散。
“兄长大人来得比我预想的要晚些哦。”蕾娜的声音从凉亭中传来。
她斜倚在藤蔓缠绕的长椅上,裙裾垂落的银线在月光下流淌如河,“是途中去酒窖取了父亲珍藏的龙舌兰?”
格雷森轻笑一声并未作答,腰间水袋中的酒液随着动作轻晃。
他大踏步穿过花丛,惊起几只沉睡的蝴蝶:“直说吧,要什么条件?”
格雷森对自家妹妹的算无遗策早已麻木,他甚至有些怀疑这几天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早已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蕾娜坐起身来,微笑着将石桌上的水晶沙漏翻转,“雅蒂娜,出来吧,有大客户来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