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神学院

马车在碎石路上颠簸前行，紫绸窗帘滤过的光线在劳伦斯脸上投下斑驳的暗影。他缩在角落，脖颈处未愈的烧伤在教会特制的苦修领下隐隐作痛。

里昂修士加的羊毛还是起到了点效果，火舌还是伤到了劳伦斯。

“您看这孩子的眼睛，简直像圣徒画像里走出来的。”

神父的银十字架随着车厢晃动，在伯爵深紫色的天鹅绒外袍上折射出碎光。他亲昵地搂着劳伦斯的脖子，全然不顾劳伦斯的伤势。

“火刑柱燃起，暴雨却突然倾盆而下。当真是上帝降下的奇迹。”

“这孩子是主选中的仆人。”

“嗯。”

听完了神父一通天花乱坠的夸耀，伯爵却不置可否。

他戴着纹章戒指的手指叩了叩鎏金的扶手：

“听说他当时在刑场上说了些异端言论？”

车窗外掠过被焚毁的告解亭残骸，焦黑木板上还残留着异端言说的传单。

伯爵镶嵌蓝宝石的戒面闪过冷光，劳伦斯能感觉到神父的视线突然变得锋利起来。

“呵呵，我可怜的孩子，当时一定是被折磨的头脑发昏了。”

“这也是他的福分。”

老神父轻轻抚摸着劳伦斯的额头，羊毛衬领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重要的是民众需要见证神迹。上周日圣餐礼，来教堂的人比复生节还多三成。”

“哦？”这番话终于激起了伯爵的兴趣。

“听说海德堡神学院今年要增设古埃涅语课程？“伯爵突然转向劳伦斯，熏衣草香粉的气息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我书房里那套阿奎那的手抄本，或许能借给聪明的年轻人。”

神父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阁下如此慷慨，这孩子定会虔诚侍主。”枯枝般的手掌重重压住劳伦斯肩膀，指甲几乎掐进锁骨处的烧伤。

“是不是？”

劳伦斯机械地点点头。谈到这里，一般就成了。

“很好，我打算每个月资助他80个银卡特，给教会的捐助就提高一倍吧。”

伯爵终于松口，老神父脸上的皱纹立马如菊花般舒展开。

马车在公馆门前停驻时，伯爵的貂皮披风擦过劳伦斯手背，只留下一句淡淡的吩咐式的告别。

“名单上我的名字要靠前，神父。”

等贵族的身影消失在公馆门的廊下，神父很快抬起搂着劳伦斯的手，嫌弃地用丝绸手帕擦了擦。

奇迹再怎么神奇，毕竟还是个贱民出身。

陈年乳香的味道在密闭车厢里发酵，劳伦斯盯着神父法衣上金线绣的赎罪券纹样。一周前他正是为揭露这些花纹背后的肮脏交易，才会被绑上火刑架。

这一周来，老神父带着劳伦斯四处拜访贵族，打着资助这个年轻人上神学院的旗号，为洛林教会拉来了巨额的赞助。

“进了神学院就给我当哑巴。”

枯瘦的手指划过劳伦斯脖颈的伤疤。

“否则下次烧你的会是教皇特使的柴堆，连莱蒽河水都浇不灭。”

警告完后，老神父又露出慈祥的笑容，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继续说：

“年轻人，谁不曾年少轻狂过呢？重要的是能及时悔过，洗刷原罪，这也是我圣教的教义。”

“走吧，只剩莫代尔伯爵我们还没拜访了。”

“这周末，你就可以出发去海德堡了。”

“嗯。”

劳伦斯淡淡地回应。

马车缓缓离开公馆，向下一个贵族的住处赶去，马车上的劳伦斯将窗帘拉起，他的伤口还是不太能见光。

“海德堡啊......听说挺繁华的，好像还要坐船去？”

……

河面泛起鱼肚白时，客船撞上了第一块浮冰。

甲板上的劳伦斯裹紧羊皮斗篷，亚麻色的头发在晨风的吹拂下散成一片。

客船已经行驶了一昼夜，这是劳伦斯离开洛林的第二天。

“该死！”

“今年的冰期来的可真快！”

劳伦斯听见一名船夫在低低地抱怨，将一大口唾沫咂进了河水中。

这是一艘五十吨上下排水量的客船，既载人又载货，在莱蒽河上运转这么一艘大船，成本定然不菲，冰期一来，航道无法通行，船夫们的生计自然也就没了着落。

劳伦斯对这些船夫有些同情，风力尚可的时候他们还能在船上歇息，风力不足就只能靠划桨或人力拉动，这是最重的一类体力活。

让他想起了那幅著名的油画

算了吧，劳伦斯，你都自身难保了，就别滥发同情心了

劳伦斯现在虽然躲过了火刑，但依然要为广场上的异端言论负责。

肯定有一个教会来的暗探跟着他，只是劳伦斯还不知道具体是谁。

他扫视了一圈甲板，除了他一个人主动来甲板上受冻，就只有几个无所事事的船夫在打趣吹牛。

不过往好处想，虽然教会借他的名义狠狠敛了一大笔财，但总算没有把那些贵族们给他的资助全部昧掉。

劳伦斯摸了摸怀中的钱袋，大概有三十个银卡特和几个铜菲丁，这是他每月经过教会克扣后实际能收到的赞助。

经过教会的精密计算，这笔钱能让劳伦斯在海德堡不至于过的太舒服，也不至于太拮据。

省着点花的话，一个月还是能省下五六个银卡特的。

最让劳伦斯担心的还是系统的问题。

在火刑柱上的慷慨演讲后，劳伦斯的传道进度曾一度达到过306点的峰值，而今只剩下了六点进度。

很明显，在劳伦斯被教会带走后的这一周，经过教会的舆论攻势，许多人刚刚升起的对于赎罪券的不满又被打灭。

目前要200进度才能给予一个奇迹点，而劳伦斯看到的可供兑换的奇迹最多的甚至需求3000点之巨。

至于属性点和技能点，劳伦斯暂时还没有搞明白怎么获得。

唉，真理之路，道阻且长啊！

这段时间，劳伦斯也对圣教在这个名为泰拉西亚的大陆的地位有所了解，可以说是泰拉西亚西部的绝对主流宗教，信徒人数之多，只有东部的正教能勉强抗衡。

或许，打败敌人的最好办法就是从内击破。

劳伦斯决定要在神学院好好学习，成为一名优秀的牧师，在获得执掌一方教区的资格之后，就可以开始自己的传道大业。

迟早有一天，我会为这个世界带来真正的真理之光！

呼

一阵晨风刮来，借着这风，船只的帆也得以鼓满，几名船夫连忙过来调整桅杆，以使船只的速度达到最大。

帆船在平静的莱蒽河上平稳前进，轻松破开了浮冰，升起一片浪花。

太阳已经升至远处的小山那么高，透过晨雾，劳伦斯看到有一片巨大的桨叶出现河对岸，离得近了，才看清全貌，原来是一座风车，正在晨风的吹拂下微微转动。

“到了瘸子磨坊了！”

一名船夫大喊，随后传来大副的回应：

“离海德堡不远了，叫他们都起来！”

船夫们开始忙碌起来，劳伦斯沐浴着温暖的晨光，迎接着新一天的到来。

现在的日子，还是很有盼头的。

凭自己圣徒的身份，相信神学院的人也不会怎么难为自己。

“咕咕”

劳伦斯的肚子开始抗议，他已经闻到了船上厨房传来的荞麦粥的香味……

哪怕到了异世界，也要好好吃早餐啊……

而且，我可是付了钱的！

劳伦斯信步向厨房走去，荞麦粥就白面包，不到一顿早饭的功夫，海德堡的码头已经出现在远处的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