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筵席就此散去,可谓是宾主尽欢。
尽管天子也没给他们什么实质性好处,但架不住刘协礼贤下士,赢得世家之人的好感。
再者说,钟繇出任颍川太守,也是一件利好之事。
后宅。
刘协四仰八叉躺在软榻上,脸上敷着热毛巾。
“陛下。”
伏皇后揭开毛巾,替天子轻柔擦拭面部。
“时候不早,臣妾服侍您安寝吧...”
刘协睁开眼睛,平静道:“朕还有事,皇后自便。”
伏皇后道:“这么晚了,陛下还有什么事情?”
话音刚落,便有侍女轻手轻脚进来,道:
“启禀陛下,钟公求见。”
刘协精神一振,径直起身道:“快请。”
“还真有啊...”伏皇后很是无语。
“行了。”刘协打趣道:“别总是惦记朕,你俩先把身子养好吧。”
跟着刘协逃难一年,伏皇后与董贵人也好不哪去,身体异常瘦弱。
“啪~”刘协反手一拍,大踏步离开。
看似拍的是臀,实则安的是心。
给予适当的挑逗,表示天子并非不近女色,免得二女胡思乱想。
伏皇后红着脸目送刘协离开,站在原地呆了呆,便兴冲冲去找董贵人。
另一边。
刘协来到前厅,钟繇已经在此等候。
“让钟公久等了。”
“臣也是刚到。”钟繇说着起身见礼。
“坐。”刘协随意摆手,继而坐下问道:“情况如何?”
为刘协介绍完人才后,钟繇在宴会中途悄然离开,一直到这时才重新返回。
“回陛下,不乐观。”钟繇肃容道:“郡中府库并无太多余粮。”
“什么情况?”刘协追问道。
作为豫州下辖的郡县,颍川的产粮能力无需置疑。
堂堂一郡之地,府库当中多少应该有些存货,以备不时之需。
“年初时,兖州牧曹操平定颍川黄巾,离开前把府库的钱粮都提走了。”
钟繇给出解释,既合情也合理。
换做是谁,恐怕都会这么干,以此来补充军需。
而且曹操并未在颍川留下过多兵力驻守,也就导致留下的余粮也很少。
“啧~”刘协略显烦躁,“府库没有钱粮,便意味着所有钱粮,都要从大族手中搜刮...”
朝廷所需的粮草,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少搜刮些,大族也许捏着鼻子就认了,毕竟朝廷有大义。
可若是搜刮过甚,世家大族定然会心生抗拒、不满朝廷。
都是实打实的粮食,谁乐意白往外拿呢?
“陛下,臣觉得不能太过直接。”钟繇提醒道:
“朝廷需要注意影响,陛下需要注意名声,避免日后传出‘横征暴敛’的恶名。”
确实,这些世家大族或许没什么武力,但舆论却一直掌握在他们手中。
“依爱卿之见呢?”刘协反问道。
“可以巧立名目...”
时下只有君臣二人密谈,钟繇也是毫不藏掖,巧立名目都直接往外说。
“咳咳~”刘协干咳一声,道:“爱卿也不必这般露骨,继续。”
“臣建议。”钟繇当即正色道:“以洛阳残破为由,以救助朝廷之名,特设‘救国捐’,民间可以自愿为朝廷捐献钱粮。”
“自愿?”刘协目光中充满质疑。
民间百姓没有多余钱粮去捐,而世家大族能有这个觉悟?
“其一,朝廷可以略微施压。”
“其二,钟氏可以开个好头。”
“双管齐下,世家大族也不得不慷慨解囊。”
听罢钟繇之言,刘协重重点头,道:“好!就按爱卿的办法做。”
“引到方面由臣来负责,施压方面...”
“交给朕便是。”刘协颔首道:“你我君臣配合行事,不信拿不下这些人。”
钟繇痛快答应,“谨遵旨。”
“此番就食许县,解决朝廷之危,钟公当居首功!”刘协承诺道:
“事成之后,朕自有封赏。”
“谢陛下。”钟繇起身告辞,“夜深了,臣不打扰陛下休息。”
“钟公辛苦,慢走。”刘协起身相送。
————
翌日。
荀府。
书房中,荀悦俯身桌案前,正在专心致志写着什么。
“笃笃。”
屋门被轻轻扣响,荀悦眉头微蹙。
最厌恶在这时被打扰,这是平日里的规矩。
不过在这时候来找,肯定是事情需要他拿主意。
“进。”荀悦搁下毛笔。
“咯吱~”
房门被轻轻推开,家丞从外边进来。
“启禀家主,今日府衙门前贴出一份告示,仆派人誊抄一份,还请您过目。”
家丞将手中竹简摊开,呈放在荀悦身前的案几上。
“救国捐?”荀悦嘴角一扯,“哼,巧立名目。”
“家主,府上需不需要做出应对?”
“罢了,朝廷这些年比较艰难。”荀悦随手合起竹简,道:
“天子虽然年少,却也是一位礼贤下士的明君。”
“我荀氏世受皇恩,叔父生前更是位列三公,不解囊一二说不过去。”
“辛苦你一趟,去城郊庄子里...”荀悦稍稍斟酌,道:
“支钱千贯,取粮千石。”
“钱粮不能太少,否则就显得吝啬,有打发朝廷的嫌疑,更有损我家美名。”
“但也不能太多,荀氏若送的太多,会让别家难做。”
“家主仁慈,仆这就去办。”
千贯千、千石粮。
看似不少,足够让普通家庭发一笔横财。
但给到朝廷,千石粮草也就吃一天...甚至还需要朝廷与大军紧巴巴吃。
而这些钱粮对于世家而言,更是九牛一毛。
不说他们在地方上兼并土地、隐匿人口,以此掠夺的财富。
单说一位三公的俸禄,那都是万石级别的水准。
嘴上说着世受皇恩,拿钱时却抠抠搜搜。
“去吧。”荀悦挥手道:“把门带上,莫要再来打扰。”
“喏。”
家丞正欲躬身退下,身后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扭头一看,家丞连忙行礼,道:“陈君...”
“仲豫呢?”陈谌说着便走进书房。
“季方?”荀悦微微惊讶,起身道:“你怎么突然来?也不打声招呼...”
“出事了。”陈谌开门见山问道:“救国捐之事可知?”
“知道啊。”荀悦脱口道:“我刚吩咐家丞,准备给朝廷送去千钱千石。”
“对了。”荀悦反问道:“你们陈氏打算出多少?”
“呵~”陈谌冷笑一声,“千钱千石?恐怕拿不出手啊!”
“此言何意?”荀悦不禁皱眉,“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呢?”
“你猜钟氏捐多少?”
不等荀悦发问,陈谌便自问自答,道:
“钟氏积极响应朝廷号召,扬言要捐家救国!”
“什么?!”
荀悦大惊失色,愣愣跌坐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