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露时，楚云飞踩着青石板上未干的露水往藏书阁走。
右手掌心的结痂还在隐隐作痛，昨夜浮现的星象图却像烙铁般刻在记忆里。
他隔着衣袖摸了摸藏在怀中的榆木剑鞘，三道金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青顶着鸡窝头从后面追上来，腰牌在晨风里叮当作响：
“听说内门赵长老的孙女要来挑剑谱，咱们外门弟子这三天都得避着点，
咦！你脖子怎么青了？”
楚云飞把衣领往上扯了扯，藏书阁的飞檐已经刺破薄雾。
守阁的老执事正在打盹，他闪身钻进挂着“丙字区“木牌的门洞，霉味混着陈年松墨的气息扑面而来。
《流云十三式》的竹简槽空着，《惊鸿剑诀》的玉牌倒扣在“已借出“的檀木架上。
楚云飞的指尖掠过一排排书脊，昨日还摆满基础剑谱的三层木架，此刻只剩下些残破的《养气入门》和《经脉图解》。
“这是第七个空位了。”
他蹲下身查看最底层的暗格，突然瞥见墙角蛛网后露出半截靛蓝封皮。
拂开积灰的手指突然顿住——昨夜星象图的某个纹路，竟与书脊褪色的烫金纹路重叠。
他内心咯噔了一下，还没容他多想，一把清脆悦耳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外门弟子也配碰《天河九剑》？”
鹅黄襦裙擦着青砖飘过来，赵灵儿腕间的银铃震得书架簌簌落灰。
她指尖凝着气劲要去夺书，楚云飞却突然将剑谱翻到末页，泛黄的“禁制符“正闪着微光。
按照门规，未解禁制的典籍谁都不能强取。
赵灵儿气得跺脚：
“这破剑谱二十年没人碰，你是不是存心和本姑娘过不去？”
“藏书阁规矩，先触禁制者得三日参悟权。”
楚云飞举起剑谱，昨夜星象图的点点细节在脑海中再次重现，竟发现真的与剑谱中的某个残招重合。
围过来的弟子们窃窃私语，有个穿褐衫的突然指着楚云飞喊：
“上次宗门小考他连《基础剑诀》都练岔了气！”
赵灵儿突然笑起来，鬓边步摇晃出细碎光斑：
“听说王长老的寒冰劲还在你丹田里？
……
小心剑气入体时......”
她做了个经脉爆裂的手势，两个跟班立刻跟着哄笑不止……
楚云飞此时如获至宝，根本无暇理会周遭的一切事物，
他只是默默地盯着剑谱的封面，总感觉有种无形的魔力从剑谱中缓缓涌出，在不断地召唤着自己！
突然，他感觉掌心的痂疤竟然开始在微微发烫。
他忍不住翻开扉页，
刹那间，剑谱中的墨字像游鱼般在宣纸上扭动起来，而昨夜吞噬金纹的丹田突然涌起一股温暖的热流，
围观的人群开始从嘲讽变成惊呼！
楚云飞盯着自动重组顺序的剑诀图示，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右手正在渗血的伤口，恰好按住了某行正在变红的篆文。
……
而剑谱上的墨字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一般，此刻尽数化作楚云飞耳畔的潮水奔涌之声。
丹田里蛰伏的热流顺着经脉直冲百会穴，昨夜消失的三道金纹在瞳仁深处一闪而过。
他左手无意识地按在榆木剑鞘上，青砖地面竟渗出细密水珠。
“快看他的影子！”
人群里有人尖叫！
斜照进窗棂的晨光中，楚云飞的影子正分化出九道残影。
每个残影都握着不同起手式，最左侧那道突然挽出半轮弦月，右侧的则化作惊涛拍岸之势。
赵灵儿腕间银铃叮当乱响，像是被无形剑气激得震颤不休！
楚云飞右手伤口渗出的血珠此时竟然悬浮在空中，随着他踏出半步的动作凝成九颗血钉。
当第一颗血钉钉入《天河九剑》的“天“字时，整个丙字区的古籍同时泛起青光。
书架吱呀摇晃，三十六本剑谱自动翻开，墨字如群鱼归海般涌向中央。
“这是......万剑朝宗？”
老执事的旱烟杆啪嗒掉在地上……
楚云飞的榆木剑鞘突然烫得惊人，
他本能地并指成剑，潮湿的青砖上霎时浮现九曲河道。
众人只觉得衣摆无风自动，某个褐衫弟子腰间的铁剑竟自行出鞘三寸，剑尖朝楚云飞的方向微微颔首……
赵灵儿倒退两步撞在檀木架上，鬓边步摇缠住了蛛网。
她吃惊地看着楚云飞周身盘旋的墨字逐渐凝成九柄水剑，突然想起祖父说过的话——天河九剑若修至圆满，剑气可化九天银河！！
可这分明是残缺的禁本！
“第七式不该是挑刺！”
她依旧不服气地喊出声，
楚云飞突然旋身劈斩，九柄水剑应声碎裂。
无数晶莹水珠悬浮半空，每颗水珠里都倒映着不同剑招。
当晨光穿过水幕的刹那，三百六十道剑气同时绽放，却在触及众人衣角的瞬间化作细雨。
李青抹了把脸上的水渍，发现手里多了片湿漉漉的槐叶。
叶脉间竟隐约可见剑气流转的轨迹，他慌忙把树叶塞进腰带暗袋。
“以叶载道......”
老执事哆嗦着捡起烟杆，
“上次见到这种境界，还是三十年前的......”
赵灵儿又惊又气，突然便转身拂袖而去，鹅黄襦裙在离去时还不忘扫倒了两个青瓷花瓶。
银铃声响到门口又顿住：
“七日后就是宗门大比报名，我倒要看看寒冰劲发作时，你这天河到时还能不能流转！”
人群作鸟兽散，只剩李青盯着满地水痕发呆。
楚云飞掌心的痂疤已经脱落，新生的皮肤上浮着淡金纹路。
他弯腰捡剑谱时，发现《天河九剑》的靛蓝封皮褪成了灰白色，仿佛所有灵韵都被抽空了……
“你什么时候偷学的剑气化形？”
李青突然揪住他后领，
“上次劈柴还削到自己裤腰带......”
楚云飞拍开他的手，指腹擦过榆木剑鞘内侧的三道新刻痕。
昨夜消失的金纹竟转移到这里，只是比原先黯淡许多。
……
藏书阁外传来晨钟，惊飞了檐角的白头鹎，几片绒羽飘落在仍在震颤的铁剑上。
回弟子房的路上，楚云飞数着青石板缝隙里的蚂蚁。
那些被他剑气震落的槐叶，此刻正被执事弟子们争相捡拾。
李青的嘟囔声忽近忽远：
“......赵灵儿可是内门大比第三，她要是动真格的......”
楚云飞突然驻足。
前方石桥的裂隙里卡着半截断剑，看制式像是二十年前的旧物。
昨夜星象图在脑海中闪过，与今晨悟剑时的水幕剑气诡异地重合。
他蹲下身想细看，断剑却突然化作铁屑，顺着石缝渗入地下。
当夜子时，楚云飞被窗外的剑气惊醒。
榆木剑鞘正在月光下吞吐寒芒，三道金纹如同活物般游走。
他摸向枕边剑谱时，发现《天河九剑》的书页间渗出细密水珠，在床板上汇成个箭头形状，笔直指向后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