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海中诡雾,船底异动

船队离港,浩浩荡荡。

各船依着主舰升挂的旗语,依令而行,破开一道道的水浪。

头几日,倒也安稳。

天公作美,风平浪静,正是行船的好光景。

三浪号在偌大的船队里头,不起眼,不靠前,缀在中后段,随波逐流。

姜仁亮明了海师身份,在杜三浪一再坚持下,搬进了仅次于船东的偏舱。

舱中铺设宽绰,手脚也施展得开。

每日得了歇闲,便于舱内或甲板角落,翻手走几趟拳路。

看着是打熬拳脚,实则已将周遭数里的动静,尽数纳入感应之中。

到了夜深人静,便默默搬运气血,以内壮之法,温养锤炼这副日益强韧的皮囊。

安稳日子,总是嫌短。

行了十余日,船队已不知行至何方,四下皆是深蓝天水,看不见陆,辨不清岸。

变故毫无预兆地来了。

方才还是霞光漫天的天际,转眼间迅速暗沉下来。

紧接着,四野海面无声无息地腾起一层白雾。

浓稠、湿冷,还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腥甜。

雾气包裹了整片船队,十丈之外已不见物影,四面皆白茫茫一片。

更诡的是,舵房里的罗盘也出了岔子。

原本稳稳定北的指针,这会儿却摇头晃脑,左一圈,右一圈,滴溜溜乱转,毫无章法。

舵手看得脸色发青,连连掐指作揖。

“该死的!”

熊老黑一张老脸绷得死紧,压着嗓子吼了出来:

“是‘鬼打墙’雾!”

舵手正欲开口,杜三浪却已一马当先冲上了舱板,吼声震耳:

“稳住舵!都给老子稳住了!”

一把薅住船栏,嗓子拉开了岔:

“都瞪亮眼珠子!莫他娘的撞船!旗语手!看紧主舰,有信号立刻喊话!”

可喊得再凶,也架不住雾气愈发浓厚。

不说远处的主舰。

连左舷边那条并行的捕鲛小船,此刻也只剩个恍恍惚惚的轮廓。

熊老黑出海半生,龙卷风里都端酒不抖的手,这会儿也紧紧攥着栏杆,指节泛白,一句不出。

杜三浪额头已沁了细汗,眼珠子死死瞪着雾里前方,像要捞出条生路。

可左等右等,水面死寂,连鸟声都不见一声。

“左前方,舵转三刻。”

众人一怔。

只见船舷边,姜仁仍是一手扶着栏杆,面色平静如常。

“莫急,稳着速,往前走半里,雾薄些,水缓些,能脱出去。”

语调不高,却一句一句落在人心上。

杜三浪眼皮猛一跳,这才想起船上还有个正经潮引。

这几日里,还没能适应身份转变。

一慌起来,竟是浑然忘了。

闻声咬了咬牙,大手一挥,吼声透着狠劲儿:

“听他的!转舵!”

舵手应声上前,猛地把轮一掰。

三浪号船身缓缓一震,船头随即偏转,摆脱原地旋转的怪圈。

朝着姜仁指的方向,一头扎进浓雾之中。

一时间,满船死寂。

众人屏息而立,眼珠子都快瞪出了圈,死死盯着船头雾气深处,像要把那道生路从迷雾中望出来。

约莫一炷香光景。

那白雾虽未尽散,倒像被风捋过一遍,稀了些,淡了些。

船身也不再打转了,脚下的震颤一松,仿佛浮木重归水路,归了正。

有人率先喊了出来:

“娘的……出来了,真出来了!”

是熊老黑,嗓子还发着颤,像刚捡回条命。

周十三狠狠吐出一口气,望着姜仁的眼神,也莫名带了几分敬畏。

“好小子,真有你的。”

杜三浪几步跨到他面前,眼中带光,语气也掩不住那股子亢奋劲儿:

“你这‘潮引’的海师名头,老子先前心里还有点打鼓,今儿算是服了!”

姜仁却没回话。

眉头反倒皱得更紧,像那雾色一样,沉下了一层。

自虎形拳入了小成,得了“深潜者之噬”的特性后,他对海底的气息,愈发灵敏。

此刻,那股藏在浓雾底下的异动,便如一根细针,缓缓刺进心神。

阴冷,晦涩,带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

看来是方才雾动风翻,不知搅了哪路煞星。

杜三浪还在扯着嗓子吩咐旗语手,朝着雾里打信号,想把走散的友船召回来。

姜仁微一抬手,示意他先别出声。

整个人微微偏过头,目光如鹰,往两侧浓雾深处探去。

半晌,才低声开口:

“不对劲。”

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得人心发紧。

“水底下,有东西……被引过来了。”

“水底?”

杜三浪一愣,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探头往舷外望去。

雾浓浪急,只看得见几抹被船身搅浑的水色。

海水翻腾,却见不着半点实物。

“啥东西?是……是海怪?”

他声音一紧,像是想起了上回遇见的怪物。

姜仁眉头一动,先是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动作轻微,神色却一丝不苟。

“……不好说。”

声音低沉,像是从喉咙底下压出来的。

“跟上回那个,不是一路货色。”

姜仁斟词酌句,想要把心底那股模糊的感知,用语言形容出来。

“像是……一群猎手。”

说到“猎手”二字,他顿了顿,眼角扫过甲板边缘。

“数目不少,就在我们船底下,绕着圈打转。”

在心神感知中,那些玩意儿滑不溜手,像水里潜伏的鳗鱼,也像吸附在骨头上的水蛭。

贴着潮湿船底,悄无声息地聚集蠕动着,仿佛能把整条船舔出个窟窿来。

姜仁忽然语声一紧:

“让所有人,离船舷远点。”

声音冷,语速快,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看好脚下,莫掉下去!尤其靠近水面的地方,千万小心!”

此刻的姜仁,不再是初登船头、沉默少言的年轻人。

而是这条船的眼,是一船性命所系的海师。

杜三浪虽心头仍有疑,但这会儿哪还敢怠慢。

猛地转身,扯开了嗓子:

“都听着!全给老子往后退!眼睛放亮点,若是有不干净的东西敢爬上来,直接招呼它一桨!”

船工们闻言,脸上神色瞬间一变,纷纷往后撤了几步。

有人抽出了鱼叉,有人抄起了木棍。

眼神发直,死盯着那片雾气未散、水色翻涌的边缘。

风没动,浪不兴,雾里却透着股子压人的沉闷。

“嘎吱……嗤啦……”

一阵细碎却刺骨的动静,从船底传来。

像是指甲刮在湿木头上,隔着厚厚船板,仍叫人牙根一阵阵地发酸。

“什……什么动静?”

有个初上船的年轻船工,声音都在打颤。

熊老黑那张老脸也白了,眼角直哆嗦。

“不好!”

声音一抖,像是连魂都漏了口气出去。

“有东西……在刮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