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五脏如鼓

姜仁静立练武场边。

内息流转间,似有江河初汇,澎湃汹涌,带着几分野性难驯。

唯有酣畅淋漓打上一场,方能将这力道彻底揉开,化入自身。

姜仁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在演练拳架的林振轩身上。

踱步上前,抱拳一礼。

脸上带着几分请教的诚恳,话音却透着点急不可耐:

“林师兄,可否再容师弟讨教几招?”

林振轩闻声收势,转过身来。

见是姜仁,眉梢微微一挑,嘴角噙起一抹笑意:

“哦?是姜师弟,也好,师兄这身筋骨也正有些懒散,陪你走几趟松快松快。”

顿了顿,他又添上一句,似笑非笑:

“不过这次喂拳,师兄我可得多用几分心神了。”

林振轩眼光老道,隐约察觉到姜仁的气息,又沉稳凝练了不少。

话音未落,两人已各自退开,拉开了架势。

林振轩也不客套,脚下一错,身形已如猛虎出闸般扑至。

依旧是那虎鹤双形,步法稳健,拳风呼啸,显然是动了真格。

姜仁不慌不忙,沉腰坐马,脚下似有根生。

面对林振轩的抢攻,手底下蛇拳灵动与虎形刚猛交替闪现。

新生的内劲随着气血涌动,灌注于拳脚之间,堪堪架住了这波疾风骤雨般的攻势。

练武场中中,“砰、啪”之声不绝于耳,拳脚交击,沉闷有力。

两人身影交错,兔起鹘落,于方寸之地辗转腾挪,一时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姜仁时而身形游走如灵蛇,刁钻地卸去对方的劲力;

时而硬桥硬马如猛虎下山,凭着药力催发的强横体魄,硬撼拳锋。

那边厢,林振轩却是越打越是心惊。

这才隔了多少时日?

这姜师弟竟似脱胎换骨了一般,功力进境如此迅猛。

念头在心头一闪而过,眼神一凝,手上攻势陡然加剧。

姜仁周旋其间,体内气血被这连番攻势,催逼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地。

孙老那几剂猛药的霸道劲力,本就在经络间积郁奔腾。

此刻受外力一激,便如同蓄势已久的洪水,终于寻着了堤坝上那最脆弱的一点,轰然撞去!

刹那间!

“咚……咚咚……咚咚咚!”

异响陡生!

却并非来自拳脚碰撞,也不是周遭环境。

而是从姜仁自己体内。

自那胸腹五脏深处,沉闷而有力地擂响,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震颤、轰鸣!

随着那擂鼓般的闷响,远比先前更加精纯、更加磅礴的内劲,如地龙翻身般骤然爆发。

这一刻,姜仁只觉浑身上下,从皮肉到筋骨,再到内里的脏腑气脉,无一处不熨帖,无一处不通透。

“哈!”

一声低喝自姜仁喉间迸发,周身气机陡然拔高!

正自全力压制的林振轩,感受最为真切。

只觉眼前这姜师弟的气势,在方才那一声异响之后,竟是判若两人!

拳脚来去依旧是那个路数。

可那速度、力道,尤其是那股子蕴藏其间、圆融无碍的劲力,已然截然不同!

说时迟那时快。

姜仁左手一探,蛇形探爪,角度刁钻已极,格开了势大力沉的一记直拳。

与此同时,沉腰发力,右拳顺势递出。

虎形扑食之势尽显,拳锋上带着那股新生的沛然内劲,不偏不倚,狠狠撞在了林振轩格挡的小臂之上!

“咔嚓!”

一声极轻微,却又仿佛能钻进骨头缝里的闷响。

林振轩只觉一股远超预料的大力撞来,小臂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整个人被这股劲力,带得“蹬蹬蹬”连退了七八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便一屁股坐倒在地。

勉强稳住身形,脸上哪还有先前的从容与考较,只剩下骇然与难以置信。

姜仁已收拳而立,身形挺拔如松。

胸膛微微起伏,双目微阖,似在细细体味着方才那五内如鼓、气劲新生、贯通周身的奇妙滋味。

周遭那些看热闹的弟子,此刻早已是鸦雀无声。

寂静只维持了片刻,便被一道压抑着惊异的声音打破。

“临战而破境,好小子!”

徐永盛的声音自场边传来,带着几分难掩的激动:

“观你气象,竟是稳固在了‘五脏如鼓’的关口!这般根骨悟性,委实少见!”

姜仁收敛了周身激荡的气劲,上前一步,伸手将兀自有些发懵的林振轩扶稳:

“林师兄,拳脚无眼,师弟方才情急,得罪了。”

话语间倒是听不出半分骄矜。

林振轩甩了甩发麻的手臂,脸上挂着一抹苦笑,倒也光棍:

“输便输了,没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只是姜师弟你这进境……啧!”

说话间,徐永盛已快步踱至跟前。

方才场中变化,他这教习自然看得真切。

姜仁体内那声闷响,那气机陡然的拔升,都让他心头一喜。

可随即冷静下来,眼底便涌起了一丝惊疑,眉头也紧紧蹙了起来。

停在姜仁面前,目光锐利如鹰隼,从头到脚细细打量。

“姜仁!”

徐永盛沉声唤道,语气里那份惊喜已然淡去:

“你这‘五脏如鼓’的内壮境界,是何时之事?!”

姜仁气息已然平复,面对徐永盛审视的目光,垂下眼帘,恭声应道:

“回教习,正是方才与林师兄切磋之时,劲力运转,气血激荡,侥幸得以贯通。”

“侥幸?”

徐永盛的眉头锁得更深,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

“临战突破,确实难得,算是一桩机缘。可……”

他话锋一转,目光紧盯着姜仁:

“若我没记错,你开始药浴锻体,专修虎形,至今满打满算,怕也只有一个多月的光景吧?”

“是,教习。”

姜仁答得坦然。

“一个多月……”

徐永盛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眼中尽是浓得化不开的困惑。

姜仁心头微微一凛,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他晓得自己这进境,委实快得扎眼,惹人疑窦也是情理之中。

略作沉吟,姜仁这才开口:

“回禀教习,弟子能侥幸有今日这点长进,实不敢居功。”

微微垂首,继续道:

“是孙老他老人家,瞧着弟子体质甚异,调配了一副极好的汤药方子,说是他压箱底的宝贝。”

“药力极是猛烈霸道,弟子日日依嘱浸泡,只觉五脏六腑间积蓄了浑厚药力,难以化开。

“今日与林师兄放手一搏,气血激荡之下,便如开了闸的洪水,机缘巧合,一举冲开了这层关隘。”

这番话说得恳切。

将大头功劳,都归于了那位深居简出的孙老身上。

孙老。

这名字入耳,徐永盛心头便是一动。

这位老郎中论资历,比他还要早上几辈。

要说孙老手里,藏着些能人所不能的压箱底手段,徐永盛倒也是信的。

再者,姜仁乃是六合武馆的弟子,弟子强,则武馆兴,终归是件好事。

念及此,徐永盛纵然心头疑云未散,却也暂且按下,面上神色缓和了几分。

“好!甚好!”

深吸了口气,伸手在姜仁肩头拍了拍,力道却是不轻:

“不管用了什么法子,能将这身子骨打熬到‘五脏如鼓’的地步,便是你的本事,你的造化!”

话锋一转,徐永盛又沉声道:

“既然你已迈入内壮门槛,根基又如此扎实,有些东西,也该是时候让你见识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