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独孤雁

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洒落，在月轩的庭院中投下斑驳的光影。风爻跟随引路侍女穿过曲折的回廊，月白色长衫的衣袂随着步伐轻轻摆动，腰间玉带上的流苏有节奏地摇曳，衬得他整个人如同一幅行走的水墨画。

“贵客，这边请。“侍女在一扇雕花紫檀木门前停下，微微欠身，声音轻若游丝：“今日的礼仪课由月华夫人亲自教授，新学员都在这里候着了。“

风爻颔首致意，修长的手指轻推门扉。宽敞的厅堂内，十几位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女已分坐两侧。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被窗边一道身影吸引——一位绿发少女慵懒地倚在雕花窗棂旁，阳光为她碧绿的眼眸镀上一层琥珀色的光晕，整个人如同一株带刺的蔷薇。

“碧绿眼眸...莫非是...“风爻心头微动，不动声色地选了后排靠窗的位置落座，恰好能借着窗外垂落的紫藤花影遮掩自己的视线。

蛇类的感知向来敏锐。几乎在风爻目光落下的瞬间，独孤雁便若有所觉地抬眼。独孤雁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个新来的学员，“是个小帅哥，眼神到是规矩。”不同于那些装腔作势的贵族子弟，这个年轻人眼中没有那些令人作呕的邪念。

“泠泠，“独孤雁用手肘轻碰身旁的银发少女，红唇微启却不发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道：“泠泠你瞧那个新来的小帅哥。“

叶泠泠无奈地摇头，银色长发随着动作泛起涟漪般的微光：“雁姐，月华夫人最不喜课上私语了。“

“无聊透顶，“独孤雁把玩着垂落肩头的一缕绿发，碧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爷爷非要我来学这些繁文缛节，还不如去逗逗蛇呢。“

二人低语间，厅门再次开启。唐月华一袭月华流云裙款步而入，发间一支鎏金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摇曳，却不闻半点声响。整个厅堂瞬间安静下来，连窗外的鸟鸣都仿佛识趣地停歇了。

“今日研习宫廷觐见礼。“她的声音如山涧清泉，清冽而不失温润，“请诸位随我示范。“

风爻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唐月华的每个细节——躬身时后背挺直的弧度，手臂抬起时衣袖垂落的褶皱，甚至连眼神从下垂到平视的转换都精准得如同丈量过一般。他的模仿几乎达到了镜像般的程度，连呼吸节奏都与示范保持着微妙的一致。

唐月华眼角余光扫过全场，将每个人的表现尽收眼底。叶泠泠的优雅天成，独孤雁的心不在焉，以及...风爻的细致入微。她在心中暗自点头，多年教导让她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谁在用心，谁在敷衍，一目了然。

“这位新学员，“唐月华突然驻足，玉手轻抬指向风爻，指尖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请上前为大家示范。“

风爻从容起身，月白色长衫如水般垂落。他行至厅堂中央，在众人注视下缓缓躬身。那一刻，仿佛时光凝滞——他修长的身形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右手轻按左胸，左手自然垂落，每一个关节的弯曲都恰到好处。起身时，衣袂翩然，如白鹤展翼。

“很好。“唐月华眸中闪过一丝异彩，唇角扬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她走近两步，身上淡淡的兰香随风飘散：“不过...“她突然伸手轻触风爻微微紧绷的肩膀，“礼节是心与心的对话，不是刻板的模子。“

风爻只觉肩头传来一阵暖意，那触碰轻若鸿毛却又重若千钧。他抬眼对上唐月华温润如水的目光，听见她继续道：“你看那溪水绕过山石的姿态，可曾见过两处完全相同的蜿蜒？“

“学生明白了。“风爻深吸一口气，再次行礼。这一次，他的动作少了几分刻意，多了几分从容，仿佛真的在与一位尊长对话。起身时，他眼中已带上几分灵动的神采。

唐月华满意地点头：“礼之精髓，在于心诚而非形似。记住，最高贵的礼节，是让每个人都感到舒适自在。“她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学员，“现在，请大家带着这样的领悟，重新练习。“

很快，礼仪课结束后，众人鱼贯而出，沿着铺满阳光的走廊向琴室移步。

踏入琴室时，唐月华正站在窗前调试一架水晶竖琴。阳光透过她纤细的指尖，在琴弦上跳跃出细碎的光斑。见风爻也随众人到来，她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唇角微微上扬。

“请诸位取出乐器。“唐月华的声音如山涧清泉，在宽敞的琴室内轻轻回荡，“今日我们合奏。“

风爻在角落的琴架前坐下，修长的手指轻抚陌生的竖琴琴身。这个生疏的动作立刻引来一阵压抑的嗤笑。几位贵族子弟交换着戏谑的眼神，其中一位金发少年甚至夸张地捂住嘴巴，肩膀不住抖动。

“可怜的小帅哥啊。“独孤雁倚在窗边，碧绿的眼眸中带着玩味，朝身旁的叶泠泠低语。她自己的持琴姿势同样不甚标准，但碍于其身份，无人敢置喙半句。

唐月华对此恍若未闻，只是静静地调整着琴弦。她太清楚风爻的琴艺造诣——风爻在琴艺上的造诣不下与她，她相信很快风爻便会让所有嘲笑者哑口无言。

风爻对周围的窃笑充耳不闻。他专注地试了几个音，琴弦震颤发出的清越声响让他微微颔首。这把竖琴的音色澄澈如秋水，余韵悠长似山岚，确实是难得的上品。

“准备好了吗？“唐月华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风爻身上。

风爻抬眸，与她对视一瞬，轻轻点头。阳光透过窗棂，在他低垂的睫毛下投下一片细密的阴影，掩去了眼中一闪而过的锋芒。

当第一个音符在琴室中荡漾开来时，风爻的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他纤长的睫毛轻颤，耳尖随着音律微微抖动，像一只正在辨别方向的灵猫。杂乱的琴声中，他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一缕清泉般的旋律——那是唐月华的琴音，如皎洁月光穿透云层，在混沌中开辟出一条清晰可循的轨迹。

风爻紧绷的眉宇渐渐舒展，唇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修长的手指开始在琴弦上生涩地游走，起初略显迟疑的拨弦很快找到了节奏。虽然动作还不够娴熟，但每个音符都精准地落在节拍上，如同初学飞翔的雏鹰，笨拙却坚定地追随着领航者的轨迹。

他的琴声渐渐与其他学员区分开来，不再是最初的模仿，而是开始与唐月华的旋律产生奇妙的共鸣。两股音流时而并行，时而交错，在空气中编织出令人心醉的韵律。那些先前嘲笑的贵族子弟不知不觉停下了手中的演奏，惊讶地望着这个他们以为不懂竖琴的年轻人。

琴室内，唐月华的琴音如清泉流淌，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得如同经过精心雕琢的玉器。而风爻的琴声起初略显生涩，却带着一种独特的生命力，仿佛山间野生的藤蔓，在摸索中寻找着支撑。

突然，一个奇妙的转变发生了——风爻的琴音像是突然找到了归宿，与唐月华的旋律完美地交织在一起。两股音流在空中相遇，竟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共鸣。唐月华指尖微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没想到风爻对音律的悟性如此之高。

风爻闭目凝神，完全沉浸在音律之中。他的琴声不再追随，而是开始与唐月华的旋律对话。一唱一和间，竟演绎出了原曲中不曾有的深邃意境。琴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唐月华的美眸中泛起异彩，她不动声色地变换了曲调，奏出一段复杂的变奏。风爻几乎在瞬间就领会了她的意图，琴音一转，不仅完美地承接了这段变奏，更在其基础上增添了几分灵动。两架竖琴的共鸣越来越强烈，音波在空气中形成肉眼可见的淡淡涟漪。

独孤雁早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碧绿的眼眸中满是惊讶。叶泠泠更是微微张大了嘴，她的音律造诣不低，但她从未见过有人能在音律上与月华夫人平分秋色。

叶泠泠微微侧首，银色的发丝从肩头滑落。她浅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风爻拨动琴弦的修长手指。“真是奇妙...“她在心中暗忖，“他的琴音明明与月华夫人的风格迥异，一个如清泉般澄澈，一个似幽谷般深邃，却能在最细微处完美相融...“

“怎么？“独孤雁突然凑近，温热吐息拂过叶泠泠的耳畔，声音里满是促狭，“我们的泠泠，看上这个小帅哥了？“她绿宝石般的眸子闪烁着狡黠的光，指尖轻轻戳了戳叶泠泠泛红的脸颊。

“雁姐！“叶泠泠慌忙低头，银发垂落掩住瞬间绯红的耳尖。她下意识地绞紧了裙摆，却又忍不住透过发丝的缝隙，偷偷望向琴室中央的身影。

随着乐曲渐入佳境，风爻完全沉浸在音律的世界中。他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舞动得越来越快，魂力不自觉地随着音律流淌，两枚黄色魂环悄然浮现在他周身。琴音中渐渐带上了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能直击灵魂深处。

唐月华最先察觉到异样，她敏锐地注意到琴室内空气的微妙变化——音波在魂力的加持下产生了实质性的震荡。就在她准备出言提醒时，变故突生。

“噗——“

一道刺目的碧绿色血箭从独孤雁口中喷出，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她整个人如遭雷击，原本慵懒倚靠的身姿猛地前倾，翡翠般的长发凌乱地垂落，遮住了瞬间惨白的俏脸。

“雁姐！“叶泠泠的惊呼划破了琴室的宁静。她银发飞扬，几乎是瞬间移动到独孤雁身边，九心海棠武魂在她掌心绽放，粉色的治愈之光如流水般倾泻而下。平日里清冷的面容此刻写满焦急，淡紫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惊慌。

琴室内顿时一片哗然。贵族学员们惊慌失措地后退，有人打翻了琴架，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风爻如梦初醒，琴音戛然而止。他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手指还悬停在琴弦上方。唐月华也立即停手，月白色的衣袖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她快步走向独孤雁，眉宇间满是凝重。

“都别慌！“唐月华一声清喝，声音中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镇住了骚动的琴室。她月白色的裙裾随着快步移动而轻轻摆动，整个人如同一缕清风来到独孤雁身旁。

“雁姐，感觉怎么样？“叶泠泠半跪在地，银发如瀑垂落。她掌心绽放的九心海棠散发着柔和的粉色光晕，却意外发现独孤雁体内的魂力异常平稳，甚至比平日更加顺畅。

独孤雁轻喘着抬起脸，碧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她伸手抹去唇边的血迹，突然发现多年来如影随形的胸闷感竟莫名消失了。目光落在地面那滩碧绿色的毒血上，瞳孔骤然收缩——这是她自幼就熟悉的碧磷蛇毒。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独孤雁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不露分毫，“得尽快告诉爷爷......“

唐月华已翩然而至，优雅地俯身查看：“独孤同学，可有大碍？“

风爻此刻也快步上前，长衫下摆因急促的动作而微微扬起。他深深一揖，声音中带着真诚的歉意：“在下失礼了，一时忘情动用了魂力...“

独孤雁摆了摆手，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不关你的事。“她缓缓站起身，翡翠般的长发随着动作轻轻摇曳，“倒是我...该谢谢你才是。“

叶泠泠疑惑地看了好友一眼，却见独孤雁已经恢复了往日慵懒的神态，只是那双碧绿的眼眸中，闪烁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

风爻静立原地，表面平静如水，内心却已掀起惊涛骇浪。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芒。

“以魂力融入琴音竟能逼出融于血脉的碧磷蛇毒...“这个意外的发现让他心跳加速。他悄悄观察着独孤雁的神色，注意到她眼中那抹难以掩饰的震惊与思索。

风爻的思绪飞速转动。今日这场意外，或许正是命运赐予他的契机。

风爻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很快又恢复成歉意的模样。他恭敬地朝独孤雁拱手：“独孤小姐若无大碍，在下就放心了。“

唐月华轻拂衣袖，月白色的长裙在阳光下流转着淡淡的光晕。她环视众人，目光在风爻身上稍作停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既有责备，又隐含几分难以言明的赞赏。

“今日的课程就到此为止吧。“她声音清越，宛如珠落玉盘，“诸位回去后，不妨细细体味方才的音律之道。“说到“体味“二字时，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风爻一眼。

贵族学员们面面相觑，却无人敢有异议。他们恭敬地行礼告退，只是临走时都不由自主地多看了风爻几眼。

风爻微微欠身，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脸上浮现出一抹赧然之色：“今日冒失，扰了夫人雅兴。晚辈...这就告退了。“

唐月华看着他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她优雅地抬手，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去吧。“

风爻再次深深一揖，转身时衣袂翩然。他的步伐看似从容，却比平日快了几分，仿佛要逃离这个让他既尴尬又收获颇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