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大殿前。
当时勇敢留下的三十六个师兄弟和弟子,有的冷静下来就走了,有的为争夺法器,厮杀身陨,有的被连日来的阵势吓破了胆,偷偷自尽。
如今只剩五人。
而筑基就只剩自己和刘甲了。
劳野夫看看难得安静下来的大阵,又看看身旁的女儿。
劳春归依然面色坚毅,相比境界高得多的弟子,呼吸竟要稳许多,他不知是该欣慰还是心酸。
也就今日了吧。
他这样想着,突然挺直了身体,对弟子们温和道:“该说的话,我前几日都和你们说了,咱们也可以堂堂正正,去见列祖列宗了。”
五位弟子心中一凛,举起各自手中法器,齐齐看向下方石阶。
果然,有人走上来。
一个人?
一个女人?
弟子萧宪眼泪鼻涕落下,被劳师姐瞪了眼,赶紧胡乱擦了一把,又偷偷瞧去,西门师兄磨着牙齿,竟一脸兴奋,方师弟腿抖得厉害,但喉咙里呵呵怪响,看嘴型应该是脏话持续输出。
身后还有劳师伯和刘师兄。
他感觉不是那么怕了,心里轻轻念句“爹,娘,儿子下辈子尽孝”。
视线重新回到前方。
最先出现的是梳得整齐的发髻。
然后是黝黑的额头。
冷冽的眉眼。
咦?不是那个谁?
是那带货的!
萧宪刚想要欢呼,心跳突然停止了,视线中的一切也停止了,唯有那带货的缓步走来,直直穿过众人,去到石阶最高处,转身。
心脏猛地恢复跳动,想抬头去瞧,又莫名其妙万万不敢。
只听那带货的淡淡说道:“从云门归我。”
那么唐突的一个陈述,他又莫名其妙地觉得理所当然,只见劳师伯当先下拜:
“拜见齐掌门。”
前后左右一起下拜。
“拜见齐掌门。”
这就是齐双喜回到身体后所看见的一幕。
六个褐袍道人,在石阶下朝自己下拜,口里喊着齐掌门。
——阿元姐姐,你这个也太胡闹了吧?
——累了,你自己解决。
——喂?歪?
他哭笑不得,借下方六人没有抬头,快速把状况梳理了一遍。
先看内部,这劳长老宁死不屈,却如此爽快交出掌门之位,一方面当然是迫于阿元之威,另一方面,是阿元刚刚提到“从云门”,如果是被外边那些人进来,这名号必然是没了。
而劳长老虽然是忠臣,但绝不是老实人,如今这掌门之位,谁坐还不是一样?说不定等外头攻进来之后,做掌门的想死都不能死个痛快,回头还被钉在耻辱柱上,让个莫名其妙就闯入的外人来坐,说不定还能搏出一线生机。
再看外部,眼下那五路人马暂时是被吓住了,但必然不肯就此离去,说不定金丹一到,发起狠来还管他娘的书院规矩。
不知外头有多少金丹,阿元就算出手,也只是金丹水准,续航还不行,就算自己跑得掉,商齐和阿炳又跑哪里去?
还是要先退敌。
该如何退敌?
空城计?
四渡赤水?
七进七出?
长坂坡?
地道战?
……
脑中纷乱之时,阵外响起一个宽厚声音:“齐双喜小友可在?九水鞠半樵在此,还请小友出阵一见。”
“掌门,莫要上当!那鞠半樵是个小人!”劳野夫终于抬起头来。
齐双喜手掌下压,脑子里继续转。
对方必定是赶回来的金丹,既然称自己是小友,如此客气,那就可以搏一搏。
他这人多想了就不会多想,走下石阶。
“劳师伯随我来,其他人生火做饭,挑些湿柴。”
……
从云门寒酸,从大殿走到大阵边缘,不过三百步。
阵外已不见那百来修士,三位金丹站在阵前,分别是九水鞠半樵,清波于斯泯,以及桃晓何杰。
三位金丹剿灭落仙村后,已是拼了命往回赶,都想早别人一步拿下从云山,谁知竟同时赶到,更谁知听门下说已有人入阵了。
还是个练气小子!
如果不是事情过于荒唐,仨人早就要发飙。
耐心听完整个过程后,仨人很默契地把弟子们轰到山脚下。
那齐双喜肯定不简单,万一他们要出手,总不能被弟子们看了去。
没有等太久,一个青年翩翩而至,身后跟着一个从云门人,筑基修为。
三道金丹威压暗暗释出。
那从云门人瘫倒在地,齐双喜只眉头微蹙,步履不停。
果然是练气,果然不简单啊。
威压收回。
那从云门人爬着跟在齐双喜身后。
一个筑基,居然如此不体面也要追随一个练气。
非常不简单。
仨人的神识纷纷散开更远,以防太虚里突然走出什么怪物,并传音商量好跑路时分三个方向。
下边那些弟子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可是齐双喜小友?在下鞠半樵。”鞠半桥拱手。
齐双喜也拱手,步履不停。
他什么意思?要出阵?
一个练气面对三个金丹,没吓死也就算了,还要出阵?真当我们被吓住了?
“鞠前辈好,欢迎光临,这两位前辈是?”
笑语随着脚步一起走出大阵。
何杰一把按住要动手的于斯泯,他清楚对方虽是女流,脾气却是火爆得紧,所以一直提防。
于斯泯怒视一眼,看向齐双喜,鞠半樵已挡在身前。
三道金丹之力抵消于无形。
鞠半樵恬淡依旧,介绍二人后,又道:“还请小友给个理由,否则就算我们今日肯回去,掌门和家主们终究还是要来。”
齐双喜没答他,而是跟身后说了声,“劳野夫,关了大阵。”
“啊?是。”
劳野夫刚狼狈爬起,听得这话险些又扑低,但事已至此……
大阵关闭。
齐双喜侧开身子,“三位前辈请。”
“你什么意思?”于斯泯忍不住又要动手,何杰这次不打算拦了,而是悄悄蓄力准备冲刺。
按规矩,现在是先到大殿的赢吧?
“三位谁想要便拿去,阵盘也给你们。”
齐双喜从劳野夫手中拿过阵盘,递到鞠半樵面前。
“小友不妨说得清楚些。”鞠半樵负手,双眼微眯。
“三位是刚从北边回来吧。”
“是,天下皆知。”
“北边为何要剿灭?”
“赌约败了。”
“几打几?”
“一打三。”
“公不公道?”
“书院的规矩就是公道。”
话刚出口,鞠半樵脸色微变。
何杰也站稳了。
于斯泯还是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