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夏的指尖刚触及宿舍门把手,黄铜锁芯突然渗出粘稠的水银。那些液态金属沿着她的掌纹攀爬,在腕骨处凝成北斗七星的刺青。手机倒计时显示【子时正】的瞬间,整条走廊的防火门同时爆开,裹着福尔马林味的阴风卷来漫天纸钱——每张冥币上都印着她的电子病历号。纸钱边缘燃烧着幽蓝火焰,火舌舔舐过处,走廊瓷砖化作龟甲裂纹,缝隙中渗出青铜锈色的液体。
十二道锁链破墙而出时,苏夏正被水银刺青拽向消防通道。她撞开安全门,台阶却变成了青铜浇铸的栈道,两侧岩壁嵌满浸泡着器官的琉璃罐。罐中漂浮的眼球突然集体转向,瞳孔里映出她不同年龄段的样貌:八岁被切除的阑尾正在某个罐子里搏动,表面覆盖着西周饕餮纹;十五岁车祸移植的肝脏在另一罐中膨胀,叶状裂痕拼凑出紫微垣星图。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石味,每一步都踩碎地面凝结的星砂结晶。
“第三根肋骨。”
沙哑的嗓音从栈道尽头传来,苏夏看见三天前解剖的湿尸正倚在青铜棺旁。它腹腔内的神树根须已刺破皮肤,枝条末端挂着铃铛大小的漆棺模型。当湿尸抬手指出她肋下荧光的方位时,苏夏发现对方指节的螺纹竟与自己指纹完全重合。湿尸的声带振动频率与她手机录音完美重叠,喉骨间隐约可见半截青铜钥匙的轮廓。
地底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栈道突然开始向两侧分裂。苏夏在坠落中抓住神树枝条,掌心被树皮割出的血珠滚落,却在半空化作《甘石星经》的残页。她借着血光瞥见深渊底部:十二具描金漆棺围成星阵,棺椁表面浮刻的二十八宿正随呼吸明灭。每具棺材上方悬浮着DNA双螺旋结构的青铜链,链条缝隙间游动着半透明的陵鱼——那些《山海经》记载的人面鱼身生物,正用刻满甲骨文的鳞片剐蹭棺盖。
最靠近阵眼的漆棺突然炸裂,棺中跃出的身影令苏夏窒息——那是穿着手术服的自己,左臂甲骨文已侵蚀到锁骨,指尖正滴落混着星砂的墨汁。克隆体扬起解剖刀劈来时,刀刃竟幻化为西周青铜钺残片,刃口的陨铁纹路爆出刺目星芒。苏夏肋间的陨星骨骤然发烫,左臂甲骨文如活蛇般游动,在皮肤表面拼出「罗睺蚀月」的星象图。两股力量相撞的瞬间,青铜钥匙迸发的火星点燃岩壁上的鲛人脂灯,火光中浮现未来幻象:十二个苏夏将手术刀刺入彼此心脏,血泊汇成衔尾蛇图腾。
“你只是容器。”克隆体嘶吼着撕开胸腔,露出肋骨间跳动的陨星骨——那本该是琥珀色的晶体,此刻却布满血管状青铜纹,“三千七百次轮回,我们都在等你彻底异化!”
苏夏踉跄后退,脚跟踩碎一片玉简。篆文从裂缝中浮空而起,竟是《黄帝外经》失传的「剜星续命篇」:“取荧惑之精于第三胁骨,可断轮回锁。”她猛然扯开衣襟,肋下荧光处已凸起棱形轮廓。克隆体的钺刃再度劈下时,苏夏徒手刺入自己伤口,硬生生抠出那块炽热的陨星骨。晶体离体的刹那,左臂甲骨文疯狂增殖,在皮肤表面蚀刻出整幅《洛书》阵图。
深渊底部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十二具漆棺同时开启。棺中爬出的苏夏们形态各异:有身披星官羽衣的西周巫女,有戴着单眼镜片的民国解剖师,甚至还有浑身缠满光纤的未来机械体。她们掌心的青铜钥匙彼此吸引,在空中拼合成浑天仪的核心部件。医学院地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苏夏的手机自动投射全息影像:三维人体模型正被青铜链缠绕改造,肾脏表面浮现古蜀太阳神鸟图腾,而脑干区域亮起「容器完整度63%」的血红警告。
“小心肾脏移植……”垂死的克隆体突然抓住她的脚踝,眼球滚落出两枚刻字玉蝉,“那不是手术,是祭祀!”
话音未落,神树枝条猛然贯穿克隆体头颅。苏夏在飞溅的脑浆中看到诡异画面:上周主刀移植手术的教授,正站在青铜神树下摘取果实——那些朱红色果实表面,赫然是她被切除的肾脏切片。
栈道岩壁轰然坍塌,露出其后巨大的青铜镜面。镜中映出的并非当下场景,而是民国二十三年的手术室:无影灯下,穿阴丹士林旗袍的“苏夏”正将陨星骨钉入心脏,鲜血在手术台上绘出河图洛书。当她咽气瞬间,镜面如水面般波动,现实中的苏夏突然呕出混着星屑的黑血,左眼虹膜褪成靛蓝色。
手机警报声撕裂死寂,倒计时重置为【丑时初】。苏夏握紧沾血的陨星骨,发现晶体内部浮现微缩星图——北斗九星的杓柄正指向她后颈新浮现的钥匙孔胎记。深渊气流裹挟着骨笛声涌来,吹奏的曲调竟与童年母亲哼唱的安魂曲完全一致。在笛声催动下,漆棺阵开始向中心收拢,每一具棺椁都伸出青铜锁链,末端的手术钳咬向她裸露的星骨创口。
“该醒来了,第3700号实验体。”
湿尸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苏夏惊觉手中青铜钥匙不知何时已插入后颈胎记。随着钥匙转动,整条脊柱爆发出青铜器铭文的金光,医学院地底传来九声编钟巨响。在意识消散前最后一刻,她透过神树枝桠的缝隙看见——那具本该躺在解剖台的湿尸,正站在星阵中央脱下腐朽的皮囊,露出与她一模一样的年轻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