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微服

阿布扎可呆愣在原地,看着母亲哭泣的样子,后悔自己刚刚做那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母亲,只能拼命不停的拔草......

随着宣讲的推进,孟养司木邦司等地的详细情况被锦衣卫汇报给朱允熥。

蒋瓛来跟朱允熥汇报:“王爷,照目前这个形势来看,已经有不少宣慰司百姓心向大明,接下来怎么做还请王爷定夺。”

朱允熥让蒋瓛坐下:“江德,给他搬个凳子,下一步怎么样孤要考虑考虑。”

下一步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安顿好上次收容的逃民然后放归他们,让他们带着家人来云南落户,在宣慰司百姓心里竖起来起成为大明子民就能过上好日子的希望。

但是朱允熥现在只掌握了宣慰司百姓的情况,对云南布政使司直辖的府县了解还不够。

施恩于宣慰司百姓没有错,但一定要有个度,不能超过云南自家百姓的待遇,不然就会出问题。

“蒋瓛,孤没记错的话,现在正在征收秋税对吧?”

蒋瓛郑重的坐直身子:“王爷,现在确实是布政使司征收秋税的时候。”

大明税有两季,夏税和秋税,夏税五月份,秋税九月份缴纳。

“行,招呼兄弟们,跟孤下去看看。”

朱允熥吩咐下去,带着蒋瓛江德换上了粗布麻衣,直奔昆明城外,要看看收税的现场。

……

还是上次宣讲政策的地方,杨家村的大树下,税吏手持云南府鱼鳞图册本县副本,高声唱喝。

前面摆的是升斗和大量空麻袋。

旁边是两班胯着腰刀的衙役。

“户主杨狗蛋,男,年十六,家有两人,丁一算、家有民田十亩,合计需交田税米粮三十三升,另交路损十升,抵丁银一两。”

“户主杨土楼,男,年三十七,家有七人,丁三算、家有民田十亩......,抵丁银三两。”

随着一个个名字,叫到的男人们排好队交粮。

朱允熥转头问蒋瓛:“你现在差人去布政使司,这抵丁银是谁让收的,一个时辰之内我要听到结果。”

朱允熥来云南前特地研究了税制,大明的丁税跟徭役挂钩,仅从十六岁的男子成丁开始,需要出徭役但是因故不出徭役的时候,才需要出抵丁银,以钱抵役。

现在问题是朱允熥没有让布政使司征发徭役,底下却在收抵丁银。

“公子,小的这就派人。”蒋瓛应了一声,吩咐下去,远处一队锦衣卫快马离开。

“一亩地三升三合,差不多三十税一,一亩路损一升,倒还算公正。”朱允熥喃喃自语。

征粮有路损,征税银有铸火的耗损,这些都要老百姓自己出,杂七杂八加起来就是所谓的“火耗”

时间推移,第一个被点名的杨狗蛋开始交粮,他从独轮车上卸下来粮食,打开袋口让税吏查看。

税吏伸手插进粮食,抓出一把,白色的米很干净,不带一点灰土。

“记,杨狗蛋所交米粮,带谷壳,内有浮土,次一等米,加收五升。”

杨狗蛋捧起自己带的米,笑着弯腰面对税吏:“官爷,你瞧瞧,您是不是看错了,小人这米干净的很,母亲用簸箕筛了两遍呢,你看看,都是好米。”

杨狗蛋的母亲感念朱允熥免了他儿子的徭役,特地筛了几遍米,想交上最好的给吴王。

朱允熥混到人群中间,跟蒋瓛一起看着税吏。

朱允熥已经攥紧了拳头,杨狗蛋那边见税吏坚持,只能无奈的开始倒粮食进收税的升斗里。

一升的斗,足足盛了杨狗蛋小半袋米。

杨狗蛋看看周围,税吏和手下的衙役都看着自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倒,他感觉这升斗不对,比自己家的大好多。

“怪不得母亲让我带两倍的粮食,看来母亲早就知道了。”他想起来母亲的嘱托,这是他第一次交粮食,往年都是他父亲来。

杨狗蛋看了看自己的独轮车,上面满满的的粮食给他一种安全感,应该够交。

这一个晃神,升斗已经被米填满冒尖了,杨狗蛋刚想停下,旁边一个差役一脚踹在放升斗的中空桌子上,刚刚满了的米顿时撒了一半。

“哎呦!”

杨狗蛋放下麻袋就要去捡,却被衙役架起来。

“干嘛呢干嘛呢,接着倒,你带的米倒进去有空隙,这是帮你拍打拍打,压实一些,接着倒。”

杨狗蛋心疼的看看地上的米,又看着税吏:“官爷,这撒地上了,总不能不管,这都是好粮食。”

税吏嗓音高调尖刻,目光带着蔑视和玩味:“你小子是第一次交粮吧?这是固定的损耗,懂不懂?再不知轻重无理取闹,爷抓你坐牢。”

杨狗蛋心里特别酸涩,有苦说不出,回头看看,发现每个人都是一脸木然,显然是都知道咋回事。

“我..我倒...”他想起来自己母亲还在等自己,乖乖开始继续倒。

等到米满冒尖,又是一脚过来,杨狗蛋忍着泪水接着倒,税吏不满杨狗蛋的冒犯,等到第四次冒尖,才让他停下。

还没交完要交的三十三升米,他带来的粮食已经没有了,还有路损的十升和五升罚的没有交上。

目睹一切的朱允熥只觉得气血上涌,那一脚一脚好像踹在自己胸口一样。

“蒋瓛,叫人,秘密包围此处,不许走脱一人。”朱允熥命令锦衣卫秘密包围这里。

余光看见一户人家拿着升斗,蒋瓛顺着朱允熥的目光借了过来。

朱允熥掂着升斗,看着税吏带的升斗,接着吩咐蒋瓛。

“让兄弟们注意,不要惊动了他们,我要看看他们还能做出来什么事。”

故意低评粮食等级、几次踹斗、加上大小升斗,这一套下来,原本差不多三十税一的田税,直逼十税一甚至更高。

“小子,快交了抵丁银回家取粮,完了可就不做数了。”税吏撇了一眼杨狗蛋。

“我,我没钱,我的徭役被吴王殿下免了,我不用交钱...官爷,您放了我吧,看在吴王殿下的份上...”

杨狗蛋已经急得快疯了,急得给税吏跪下,连连磕头。

再回去拿粮食,等不到下次收获粮食,自己母亲就要挨饿了。

税吏一脚踹翻杨狗蛋。

“别废话,吴王殿下免了你的徭役,你还想不交钱,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给我打!”

杨狗蛋缩成一团,不断求饶。

“别打我别打我,吴王殿下说的,你们要听吴王殿下的......”

税吏低头看着杨狗蛋:“告诉你,交不上粮食银两,谁也不好使,吴王跟你说的,听听就行了,别当真。”

说着蹲下来拍了拍杨狗蛋的脸。

“是吗?”

“这么说吴王的话就是厕筹咯?”

税吏抬头笑了,以为是那个衙役说的:“哈哈哈,你这比喻倒是别有生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