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叩问本真（上）

“这是……”

姚歌的目光紧盯着陆明手中那面拨浪鼓，见着那鼓面和鼓身的颜色，就察觉出其中材质有异。

陆明将问心鼓平放在掌心：“人骨为身，人皮为面，从练气六层问心劫修士身上取材，制成这面小鼓。锤铃晃动，鼓声可以迷惑道心。”

“我从玄明宗修士手中夺来，当时对方就是用此鼓声，引发我的问心劫。”

姚歌冷笑一声：“用人骨做法器，是那些宗门修士做得出来的。”

她语气稍顿，继续道：“你是想用这鼓，主动引发自己的问心劫？”

陆明点头：“问心劫引发时无声无息，已经对我的修行产生阻碍，需要尽快解决。”

他语气严肃：“否则，若是下一次与人斗法，被人诱出此劫，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姚歌自然明白陆明心中所想，又看了一眼陆明手中的小鼓。

“好，陆道友尽管施为，我为你护法。”

她和陆明一前一后突破练气六层，自然也没有渡过问心劫。

问心鼓一响，多半也会影响到她。

若是换了平时，也就罢了。

可现在外面正乱，又有妖兽横行。

两人之中，需有一人能够保持清醒，时刻警戒。

陆明冲姚歌点点头，将怀中玄明玉盘交给对方。

“这个东西，可以提前洞察散修的动向，也能让你省些力气。”

看着姚歌将玉盘收起，走到地洞边缘，用衣袖捂住耳朵。

陆明才轻轻转动问心鼓。

浊黄色的锤铃甩动，敲击在鼓面上，鼓面震动，忽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

远处捂着耳朵的姚歌眉头一皱，面露痛苦。

就在近处的陆明更是首当其冲。

那尖叫声如何，化作一个充满怨念的质问。

“早知修行如此艰难，还不如做一个只知道生育的凡人。”

魔音入耳，陆明感到自己心神俱震，恍惚中，眼前视角天旋地转。

他似乎看到了另外一名修士的生平。

……

眼前，是一片灯红酒绿，琳琅满目的佳肴摆满了一桌。

一个身穿儒袍的年轻人，手捻玉杯，站在对面侃侃而谈。

“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神仙高。我的至交好友，周乾，修出气感，不日就要练气飞升！”

“咱们万年县，得有两年都没出过仙人了吧。”

那年轻人哈哈大笑，冲陆明努了努下巴：“周乾，你是今天的主角，好歹说两句啊。”

陆明瞬间就明白，自己现在就是周乾。

在问心鼓的作用下，他正在经历周乾的一生。

紧接着，眼前画面一转，他已经来到一座二进院的宅子里，两位老人坐在院子中，笑得合不拢嘴。

那老头身子有些枯瘦，脸上却一片醉红：“乾儿，你成了仙人，咱们一家子都享福了，今后咱们也是仙人世家了。”

“你听说了么，就因为你成仙这事，你那五个弟弟还未成年，就被郡里安排了十个媳妇儿。”

他身侧的老妪，抱着一框金元宝，冲陆明点头：“你不用担心我们，吃喝用度都有人管。”

说着，眼角忽然掉出一串泪珠：“去了仙界，就真的不能回来了么？”

老头哈哈大笑，颤颤巍巍地起身：“行了，你别说那些话，惹孩子分心。”

周乾看着父母的样子，心中涌现一丝懊悔。

为了修仙，舍弃家人朋友，值得么？

……

“从凡人洞天出来，没人管你，就说明盯着那里的宗门没瞧上你。”

“你现在跟咱们一样，都是散修！”

“也不能说是完全的骗局，最起码你家人是真的荣华富贵了，得让他们多生孩子不是。”

“你运气好，没挨着几个魔门掌控下的凡人洞天，那地方出来的散修，没等说两句话呢，就进万魂幡了。”

周乾虽然有些沮丧，但深吸一口气，感到空气中盎然的灵气，一丝希望涌现在心头。

这仙界，当真比凡界强上太多了！

这么浓郁的灵气，自己必定能成功筑基！

……

“天天蹲在这坊市里头，真想靠剥兽皮突破练气中阶？”

“最近几年，可是越来越乱了，听说是几个宗门的金丹老祖，在抢什么成婴机缘。”

“你就听我的，附近有个凡人洞天，最近就要开口子。咱们躲得远一点，要是碰见宗门不要的女修，抓了往窑子一卖！够你修到练气三层了！”

“走吧，你以为去了就能碰上女修啊，先去看看。”

周乾被人半拉半拽的，离开了坊市。

……

“那狗日的宗门到处抢人，咱们也算是替天行道。”

陆明身遭，已经是五个身穿脏污法袍的修士，他们各个带着面罩。

其中一人轻笑一声，指着陆明道：“等下，你就在山上打坐修行，会有宗门修士来抓你。但你不用担心，那时候我们就会收网。”

“劫富济贫，逮着一个富得流油的宗门修士，比劫二十个穷鬼散修来的靠谱。”

“就这一票，够你修到练气六层！”

……

某座简陋的石屋内，周乾睁开眼睛，感受到气海内翻腾的灵气，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练气六层。

虽然耗了二十多年光阴，但总归是又进了一步。

没准，真能在寿尽之前，跨入筑基……

忽然间，石屋大门被踹开，数个身穿宗门法袍的修士冲了进来。

几道法光打过来，周乾便再也不能动弹。

“周乾，你事发了，劫掠血狱山修士有你一份。”

他的头被踩在地上，热血冲头，气海的灵力却全然不听使唤。

只听屋内的修士翻箱倒柜，言语还在讥讽。

“这些散修，当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

“练气六层？正合我用来炼器，为我那徒儿渡过问心劫用。我买了。”

周乾再次清醒时，正看见一个身穿绣剑纹法袍的老修士。

那老修士似有所感，一眼瞥过来。

“神智还如此清醒？不错，你们血狱山的货向来地道。”

……

站在一片峥嵘若剑的山峰下，周乾一脸不可思议。

“前辈是说，要放我离开？”

刚刚将他买走的老修士忽然笑道：“非也，我是要收你入宗门，做我的关门弟子。”

周乾一时之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老修士千恩万谢的磕头。

他一边磕头，一边流泪，眼前浮现几十年前离家时，拜别父母的样子。

语气哽咽：“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嗬……”

一柄金剑骤然从他脖子上划过，周乾见着老修士的目光转冷。

“你现在是什么感受？”

那金剑又快又利，周乾没觉得脖子疼，只觉一阵奇痒。

听到老修士的问话，一生的记忆如走马灯一样闪过。

他想到挚友为自己举办的那场酒席后，曾拉着自己，一身酒气，非常认真地问道。

“你成了仙人之后，还能生孩子么？”

旋即，挚友笑了笑：“我别的比不上你了，但生孩子这事，我努努力！”

……

一行清泪，从周乾的眼角滑落，浸润在脖子的伤口上，一阵刺痛。

“早知修行如此艰难，还不如做一个只知道生育的凡人。”

……

地洞中，问心鼓坠地。

陆明眼角同样有清泪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