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撞碎在塑胶跑道上时,杨老师晃着裁判证踱到遮阳棚下。
叶禾正在苏瑞白旁边蹲着擦拭镜头,没注意到杨涵的到来。
“咱们十班首席摄影师拍十二班选手倒是勤快。”杨老师指尖戳了戳苏瑞白泛红的耳尖,“去年跳高决赛,我记得是不是有人把号码布别反了对着镜头哭鼻子......”
“老师!”苏瑞白猛地起身,钉鞋带勾住了叶禾的相机背带。
镁粉簌簌落在他锁骨处,像给昨夜叶禾画在草稿本上的星轨撒上银河碎屑。
叶禾憋笑憋得手抖,取景框里映出少年烧红的侧脸。
杨老师突然抽走她遮光的帽子:“来来来,叶禾给他拍张特写!就拍苏同学现在这种‘被戳穿黑历史’的表情。”
苏瑞白本能地后退半步,“不了不了,我不上镜的。”
晨风掀起他松垮的运动衫下摆,露出腰侧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哎呀,来嘛来嘛,三、二......”叶禾的食指刚搭上快门,少年突然对着镜头比出剪刀手。
阳光刺破云层落在他汗湿的眉骨,将那个佯装不情愿的嘴角镀成鎏金。
镁粉在光柱里跳起华尔兹,快门声惊飞了落在计时器上的蓝蝶。
苏瑞白凑近查看照片时,发梢的水珠滴在触摸屏上。
“哎呀,就知道,不好看。”
他屈指弹了弹镜头盖,金属碰撞声掩过光子表急促的警报——心率监测曲线正与他紧张时的数据完美重合。
叶禾突然举起相机对准他沁汗的喉结:“哪有,我觉得很好看啊。”
显示屏上,少年锁骨处的汗珠正巧悬在去年她掉落学生卡的位置,将那个冬天的心动烘焙成松软的秘密。
200m比赛随即准备开始。
上跑道前,苏瑞白把参赛证塞进叶禾手心时,指尖不经意地蹭到了她腕间的蓝丝带,两人默契地一个迅速收回,一个假装无事地转头。
看台上爆发的欢呼声吞没了那句“帮我保管一下呗”。
少年转身冲进跑道前,烈日将跑道烤出沥青的焦香,叶禾跪坐在起点的草坪上,举起相机,长焦镜头追着第三赛道的身影。
苏瑞白正弓身调整起跑器,后背微微渗出他的汗水。
“加油加油,别紧张。”
苏瑞白没有回应,只是低头,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预备——”裁判的指令声里,叶禾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取景框里,少年绷紧的跟腱如同拉满的复合弓,阳光顺着脊椎沟滑进深蓝色运动短裤,在腰窝处折射出细小的彩虹。
快门以每秒12帧的频率啃噬着记忆卡,直到取景器突然被遮阳帽的阴影笼罩。
“叶大摄影师,”班主任杨老师蹲下身,随身带着的包磕在相机三脚架上发出轻响,“我们八班的选手在第八赛道哦,不是第三跑道。”她晃了晃胸前的裁判证。
叶禾的耳尖瞬间红过终点线绸带。
她手忙脚乱转动镜头,却瞥见苏瑞白突然侧头望来,起跑前最后一秒冲镜头勾起嘴角。
发令枪炸响的刹那,嘴里含着的薄荷糖的清凉感突然漫过喉咙。
叶禾的镜头不受控制地追向第三赛道,看着那道深蓝色闪电撕开燥热的空气。
苏瑞白后扬的臂弯划过四十五度完美夹角,绷紧的肌肉线条里藏着他无数日夜打球运动的成果。
“苏瑞白啊,啧,”杨老师拧开水杯,枸杞随笑声在热水里沉浮,“起跑反应时比咱们班快好多哦,有个选手抢跑重测也没影响到他嘛。”
叶禾附和着,帆布鞋尖碾碎半片枯叶,假装没看见苏瑞白冲线时朝镜头比出的胜利手势。
叶禾把编号“21205”的参赛证紧紧握在手心,薄荷糖含在嘴里的凉意却止不住耳尖漫上绯红。
苏瑞白到终点后便顺路回了观众席上的座位,叶禾看他没过来拿参赛证,连忙小跑穿过草坪跟在他身后。
十班和十二班隔了三个遮阳棚,她数着苏瑞白的步频,心里排演着待会该如何把参赛证给他。
十班看台的塑料椅被晒得发烫。
叶禾攥着参赛证穿过人群,裙摆扫过钟可可搁在过道的保温杯。
苏瑞白瘫坐在最上层台阶喘气,汗湿的额发黏在发红的眼尾,像被雨水打湿的鸦羽。
“你的参赛证。”
她弯腰时马尾擦过他汗津津的后颈,“还有这个糖给你,补充点糖分。”
塑料封皮的参赛证在阳光下泛起虹彩。
苏瑞白仰头灌下半瓶电解质水,喉结滚动的声音混着看台的尖叫格外清晰。
“怎么不是你爱吃的薄荷糖?”他晃了晃空瓶,接过她手上的东西,笑着问她。
“啊?”
叶禾一愣,正准备想想怎么回答,苏瑞白又抢先开口。
“谢啦。”
叶禾的帆布鞋尖碾着台阶裂缝里的槐花瓣,就被斜后方飞来的毛巾砸中肩膀。
周子逸勾着苏瑞白的脖子怪叫:“你俩啧啧啧。快在一起了吧?”几个男生也跟着起哄,把喝空的易拉罐踩成爵士鼓点。
“朋友朋友,你们别乱说。”
苏瑞白笑着挥挥手,用钉鞋踹开滚到脚边的矿泉水瓶,金属瓶盖叮叮当当跌进叶禾的影子里。
叶禾低头去捡瓶盖,右臂上那颗淡褐色小痣正巧落进少年晃动的眸光。
她起身时晃了晃薄荷糖盒,金属碰撞声盖过八班男生们心照不宣的嘘声:“想吃的话,下周记得来问我要。”
蝉鸣突然汹涌如潮。
苏瑞白扯开黏在锁骨处的号码布,21205的荧光数字在她瞳孔烙下灼痕。
当叶禾转身走下台阶时,李泽鑫突然吹响裁判丢弃的铜哨,尖锐声波惊飞了落在计时器上的蓝蝶。
“暗恋对象?”
李泽鑫用冰镇可乐贴他发烫的耳廓。
苏瑞白拧开第二瓶水,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噗,朋友而已。“
他摸向运动包夹层,指尖触到叶禾归还的参赛证——塑封膜内侧不知何时多了枚手绘柴犬贴纸,狗爪举的牌子用荧光笔写着:
“很厉害,好好休息一下哈~”
遮阳棚的阴影随着云层游移,将少年通红的耳尖藏进光阴褶皱。跑道上的呐喊仍在继续,而空气中不知不觉暗涌起一层糖霜。
下午的天气和早上没什么区别,蝉鸣被塑胶跑道蒸腾的热浪扭曲成断续的杂音。
叶禾攥着三号接力棒的手心沁出冷汗。苏瑞白倚在十二班休息区的栏杆上,指尖转着镁粉罐,目光却穿过人群落在她歪斜的号码布上——那是她临时顶替崴脚的钟可可时,班主任杨老师用双面胶草草粘上的。
“第三道和第七道互换位置!”裁判的哨声刺破喧嚣。
叶禾踉跄着挪到外圈起跑区时,苏瑞白突然从检录处探出半截身子:“同学同学,要改行当闪电侠耶?”他腕间的光子表恰好在这时弹出一道全息投影。
十二班参赛的女生们爆发出一阵嬉笑。
梳高马尾的体育委员将接力棒戳在苏瑞白胸口:“认识啊?”
少年低头调试起跑器的动作顿了顿,镁粉簌簌落在钉鞋的碳纤维底板上。
“当然。”
“哎我跟你说,对她别客气,超过她!”
叶禾听到苏瑞白的话,心里虽然有些酸涩,但表面上还是朝他做了个鬼脸回击,便专心准备比赛。
为什么要和那个女生说努力超过我啊?
都不跟我说句加油的,哼。
发令枪响前的刹那,叶禾的余光瞥见深蓝色身影掠过眼角。
苏瑞白不知何时换到了第四棒的位置,擦身而过时抛下一句轻如蝉翼的“加油,接力棒要拿稳啊。”
他的呼吸掠过她后颈未愈的蚊虫叮咬,激得那块皮肤泛起细小的颗粒。
切,狗东西,还有点良心!
第三棒交接区的白线在视野里晃动。叶禾的帆布鞋底打滑的瞬间,身后传来钟可可声嘶力竭的尖叫:“加油!叶禾!”
叶禾的丸子头应声散开,发丝扫过眼角时,她看见不远处起点处的苏瑞白正侧身回望。
少年被汗水浸透的运动衫紧贴脊背,绷出那夜他在天文台调试望远镜时的肌肉线条,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0.3秒。
暮色浸透领奖台时,叶禾在更衣室门后发现一张折好的柴犬便签。
展开是苏瑞白潇洒的字:[同学同学,很厉害哦,跑得挺快的哈哈哈]。
与此同时,叶禾心跳跳动形成的爱心函数图像,正与她领奖时抓皱的号码布折痕完美重合。
晚上吃完饭,叶禾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刷着手机。
手机屏幕的光像只萤火虫,在叶禾侧脸边明明灭灭。
她蜷缩在空调毯里,拇指突然悬在苏瑞白的朋友圈上方,九宫格最后一张正是自己抓拍他的冲刺瞬间——少年绷紧的脊背线条刺破虚焦的看台,光斑在他腰窝处凝成彗星尾迹。
他…?
叶禾心底不禁泛起甜蜜的涟漪。
这张照片是不是也算他们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啊…
点赞的小红心亮起时,沙发桌边的拍立得突然滑落在地上。
那是白天苏瑞白硬塞给她的两个人合照的“废片”。
而叶禾此刻借着月光细看,才发现他比耶的指尖虚虚圈着自己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