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东宫之师(中)

张彪并不知道院外正有三个人在偷听,此时的他已经完全进入了“传道者”的状态。

“要想理解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分析他的行为,总结他做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做,还有带来的结果是什么。”

说到这里,看着李承乾似懂非懂的样子,张彪便朝着他竖起了一根手指。

“为了便于理解,我给你举个例子,就拿玄武门之变来说,你父亲在玄武门外伏杀了李建成和李元吉。

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夺权,结果就是政变成功,他当上了皇帝,现在理解了吗?”

“……”

李承乾懵了。

不单他懵了,院外的于志宁和孔颖达也懵了。

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敢说啊!

谁都知道,玄武门就是李世民的禁忌。

现在当着他的面说这件事,简直不亚于在摸猛虎的屁股!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张彪要做的并不止于此。

他还要在猛虎的屁股上用力摩擦!

“玄武门之变,是继沙丘之变后,最成功的一次政变,其影响之深远,足以载入史册!”

张彪的话音铿锵有力,语气中甚至还带着几分赞赏。

听到他的话,李世民刚刚酝酿的怒火,一下子熄灭了大半。

他这是……被夸了?

还没等他回过味来,张彪激昂的声音再次传入了他的耳中。

“玄武门之变的成功并非偶然,而是精心筹划的结果,它集结了很多人的智慧、勇气,乃至生命,作为参与者之一,我感到非常的荣幸!”

“呃……”

听到他这番话,李承乾顿时愣住了,随后又露出了挣扎的表情。

“老师,你觉得玄武门之事……是正确的吗?”

“当然不是!”张彪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但却是权衡利弊之后最优的选择!”

他这话一出,孔颖达、于志宁和李世民,都露出认可的表情。

李承乾虽然不太认可,但是却没有反驳,而是保持了沉默。

张彪从他的沉默中看出了他的想法,于是再次朝着他开了口。

“你是不是觉得,如果当时你父亲选择了退让,那么一切不好的事都不会发生,所以玄武门之变,责任全在你父亲?”

“……”

李承乾再次保持了沉默。

东宫院外的李世民,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复杂。

既为自己儿子的不理解而伤感,也为自己没有做好榜样而愧疚。

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张彪却给出了令他意想不到的答案。

“其实,如果要为玄武门划分责任,那么太上皇至少占了六成!”

“什么?”

听到这番话,李承乾顿时露出了一脸的诧异。

“老师你为什么这么说?这事和祖父有什么关系?”

“呵呵,当然有关系了!”

张彪微微一笑,然后露出了几分鄙夷的表情。

“大唐的建立,你父亲和李建成居功至伟,是他们把你祖父推上了皇位,但是这个皇位并不稳。

论威望,太上皇比不过你父亲,论民心,他又比不过李建成,所以他选择玩弄制衡之术!”

说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呵……可是他做梦都没想到,他玩脱手了,两个儿子没了,皇位也没了,甚至连自由都没了,这就叫自食恶果!”

“什么?”

李承乾顿时露出了一脸的震惊。

“老师您的意思是,是祖父挑拨了我父皇和大伯的关系,所以才酿成了玄武门之事?”

“嗯,客观来是这样的!”

张彪点了点头,然后神色无奈的开了口。

“一个为大唐立下赫赫功劳的人,到头来却没有得到应该的尊严和荣耀,反而处处被打压,只能一忍再忍。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但要忍一辈子,甚至未来自己的子孙,也要继续这种屈辱的生活,永远无法翻身,这样的活法,你觉得你父亲愿意么?”

“……”

李承乾再次沉默了。

而在院外的李世民则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没错,他就是不愿意!

不愿意一辈子忍耐,更不愿一辈子屈居人下!

张彪的话可谓是说到了他的心里,令他产生了一种知己的感觉。

同时,他也有了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为什么曾经关系融洽的兄长,在成为太子之后会变得那么陌生。

之前他还以为是权力迷惑了对方的心智,现在才明白,原来是自己父亲在玩弄权衡之术。

这一刻,李世民对逼迫李渊退位并将其软禁的愧疚,一下子减轻了很多。

老头子,都是你自己作的,怪不得我!

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院子里的李承乾突然长叹了一口气。

“唉,没想到祖父竟然是这样的人,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确实占了大部分责任,那剩下的责任是父亲的吗?”

听到这话,李世民立刻竖起了耳朵。

只听张彪说道:“剩下的四成责任,你父亲和李建成各占一半!”

“为什么?”

李承乾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

“老师你刚才不是说大伯是被祖父挑唆的吗?为什么他也有责任?”

“因为他是太子!”

张彪的语气充满了沉重和认真。

“作为太子,面对威胁自己地位的因素时,正确的做法是以雷霆手段将其消除,否则就该退位让贤。

李建成优柔寡断,妇人之仁,甚至还轻视对手,说白了他不是被别人杀死的,而是被自己给蠢死的!”

听到他这番话,孔颖达和于志宁满脸错愕,而李世民则是一脸认同。

没错,李建成就是蠢死的!

说得太对了!

张彪这一番分析,让李世民心情大好,甚至就连想到玄武门之变时,感觉都没有那么沉重了。

而这个时候,李承乾带着几分郁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老师,我知道你对我父皇忠心,可你这也太偏袒他了,他怎么可能只占两成责任呢?”

“因为他蠢啊!”

张彪的声音也充满了无奈。

“换做是我,根本就不会出面,等手下人把脏活累活都干完了,再出来装模作样的哭一场。

等哭得差不多了,安排个人拿来龙袍往身上一披,到时候再说上一句‘你们真是害苦了朕了’,这两成责任不就都没了吗?”

“……”

一时间,院内院外,所有听到这番话的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