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可还好”
闻欲几欲哽咽,上一世临死之际,心中恨无法尽孝膝前,恨无法将奸佞之人除之而后快保父亲安危。
闻司令有些粗粝的手轻抚闻欲的头,慈爱的笑了笑,自从两年前妻子许焕云离世后,自己军务繁忙,对女儿的陪伴甚少,心中也愈发愧疚,但有闻声的陪伴也让他宽慰了一些,至少女儿在他外出之时不会孤单。
“小欲,怎么了,看着要哭了,父亲很好,你呢,最近还开心吗?课业做的怎么样?”在外铁血手段的司令此时柔情尽显。
“我没事的,父亲,舟车劳顿,快回去休息”闻欲伸手挽着闻司令的臂弯,好不亲昵。
闻司令也看见后面站着的闻声,脚步一顿,开口。
“小声,你呢?和小欲相处的还好吧”闻司令颇为喜欢面前这个机敏的孩子,不然也不会收为养子,当年在湘南市,战火纷飞,战乱好不容易平息之后,瘟疫开始肆虐,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闻声是他在孤儿院医疗队发现的,当时他们这些半大的孩子都已经担起了肩上的责任,戴着一层布口罩,毅然决然的冲在了救护的最前线,闻声是他们里面最突出的一个,不怕苦不怕累,抬人,烧水,缠绷带,熬药,喂药,夜间的巡查都有他的身影。
闻司令问他
“小子,叫什么,不怕吗?”
当时15岁的闻声未脱稚气,倔强的眼神深深的刻在了闻司令的心中,他忘不掉那样的眼睛,因为多日奔走脏污黝黑的面庞,却有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那样的倔强如同年少执意要参兵的自己一样,带着对命运的不屈和与上天对抗的勇气。
单薄的脊梁被暴雨浇的透亮,却依旧倔强的像一颗青松。
闻声吃了一口饼,回答道:
“虽千万人,吾往矣,他们是我昔日的伙伴,叔伯阿姨,爷爷奶奶,如今缠绵病榻,我怎能弃之不顾,疫病固然凶险,最后不过落个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罢了,我没有名字,我是九月来的这,他们都叫我九月”
“好小子,这个送给你,这是我第一次上战场,打出的第一颗子弹留下的弹壳,以后跟着我,不再是孤儿了,你就叫闻声,闻天下百姓之声”闻司令嗤笑,从上衣口袋掏出了一个有些斑驳的黄铜弹壳,放在了闻声手里。
窗外突然炸响惊雷,豆大的雨点砸在孤儿院漏风的窗棂上。闻声握紧的弹壳,喉结滚动:
“司令,湘南还有三百多个病人没药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刹车声,十辆军卡亮着刺目的车灯撞开院门,车厢里堆满印着红十字的木箱,是闻司令调来的医疗物资到了。
“从今天起,这里归玄津军管,你,归我管了”闻司令扯下军大衣甩在闻声肩上,布料上还沾着战场上的硝烟。
小小的闻声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心中情绪翻涌。
闻司令从湘南带回来一个孤儿收为养子,消息很快传遍了玄津的大街小巷,大家对其猜测颇多,有些人狭隘的认为这可能是闻司令在外的私生子,有些人认为是战友的孩子,众说纷纭。
闻欲那时才上高一,放学回家看到停在门口的汽车,知晓父亲回来了,兴奋不已,快步跑进公馆,还没进屋内,却见花园中紫藤花架下面坐着一个少年,年岁与她相似。
学校的信息向来是逼仄的,半大的孩子通常也不会关注这些,所以此时的闻欲并不知道花园里的少年是谁。
暮色给紫藤花架笼上一层灰蓝,闻声斜倚在褪色的秋千上,军帽歪扣在低垂的额角,帽檐阴影几乎遮住半张脸。洗得发白的灰布军装皱巴巴地裹着单薄的身躯,肩章上的金线早已磨得黯淡,袖口还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药渍。
他垂着头,脖颈微微前倾,鼻尖几乎要触到锁骨,额角抵着粗粝的麻绳,像是连支撑头颅的力气都不愿耗费。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秋千绳,指甲缝里还沾着未洗净的草药汁液,偶尔有几片紫藤花瓣落在他发顶,随着秋千细微的晃动轻轻颤着,却始终无人拂去。
好像感受到了闻欲的目光一般,指节分明的手摘掉了帽子,看了过来。
微风吹开垂落的碎发,就看见穿学生装的少女抱着书本站在花径尽头。白帆布鞋沾着校门口的梧桐絮,藏青色百褶裙还沾着墨渍,显然刚从学堂赶回来。
二人就这般沉默不语,相互的打量之下,都没有开口的打算,良久,闻欲腿酸了,便不再理会那个穿着旧军装的少年,进了屋内。
“父亲,父亲,我回来了”闻欲扔下手中的书,开始寻找自己父亲的身影,客厅除了打扫的佣人,并无其他人影了。
此时陈管家从二楼下来,接过闻欲的斜挎布包,轻声说道:
“小姐,司令在二楼书房,但现在在接电话,要等一等再去”
“陈爷爷,外面那个男孩是谁?”
“小姐,还是司令告诉你吧”看着面前陈管家欲言又止的样子,闻欲心中升起了疑惑,之余还有些恐慌,她害怕是某个叔叔伯伯身死留下的孩子,这样动荡的时代,这样的事情无时无刻的在发生,每发生一场战乱,都有家庭失去父亲,孩子,丈夫,也有的家庭失去了母亲,女儿,她们是英雄,但闻欲更想要英雄荣归故里,不想让万千家庭支离破碎。
闻欲坐在沙发上沉思着,闻司令也打完电话下来了,看见好久不见等二,在楼梯上都笑的睁不开眼。
“小欲,怎么没打电话让胡副官去接你,有没有想父亲啊”
闻欲抬头,起身奔向闻司令,抱着他不撒手,
“很想很想,父亲,你都不知道我的课业又进步了,放学回家的路很近的,我走一走就回来啦!”
看着面前天真可爱的女儿,闻司令的心也要被融化了,父女二人坐在沙发上,温馨和睦。
聊了好久,闻司令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小心翼翼的开口提出
“小欲啊,父亲有件事要告诉你”闻司令仔仔细细的讲了在湘南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闻声当时说的话。
最后,问住了他的担忧“小欲,他住进咱们家,做你的哥哥,你愿不愿意啊?父亲也让胡副官去查过了,10岁的时候他逃难来的湘南,家中父母在饥荒中过世,他去了孤儿院之后,安定了下来,稍大一点之后就去了弄堂门口的裁缝铺当小工”
闻欲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好久好久,闻司令不敢出声,直到看到大颗大颗的眼泪掉在裙子上,洇出深蓝色的水痕,惊慌失措的拿手帕给闻欲擦去眼泪。
“小欲,怎么了?不愿意的话父亲就把他放到军营,让胡副官照顾,他是个好孩子,父亲不忍心让他被埋没”闻司令关切的说着,他不忍明珠蒙尘,却也不愿意因一个外人让他的掌上明珠受委屈。
闻欲清了清嗓子,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整理好情绪,转头看向闻司令
“不是的父亲,我愿意,我只是在想他那般命运坎坷,却依旧有着坚定顽强的心,我很震惊,其次我也很庆幸,这样艰苦的条件下,他活下来了,遇见了父亲,不用再遭受风吹雨打,居无定所,我很庆幸又一个人得到了安定”
闻司令笑了,那样的开心和欣慰,笑的眼角的褶子都出来了,他好高兴,自己的女儿长大了,是个明事理辩是非的姑娘。
焕云啊,你看到了吗?咱们的宝贝女儿真的长大了,如此聪慧,如此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