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枫林的清晨总是从雀鸣开始。林渊盘坐在淬骨灵泉边，青木棍横放膝头。晨雾在棍身凝结成珠，顺着七道年轮缓缓滚落。这是阿娘临终前为他刻下的，每年生辰添一道，说是等他刻满九道，就能去寻那传说中的青鸾遗迹。泉水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青色，水面上漂浮着几片枫叶，叶脉间隐约可见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
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轻得像猫，却总在第三步时带起一片落叶。
“又偷懒。“楚昭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片枫叶精准地落在林渊鼻尖，“老族长说今天要收早稻。“
林渊睁眼，正对上楚昭倒挂的脸。少年皇子束着马尾，发梢还沾着露水，左臂缠着粗布，隐约透出几片青鳞——那是去年为救林渊被毒蛇咬伤后长出的。楚昭的眼睛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明亮，像是淬了火的琥珀，带着几分戏谑和几分关切。
“你的鳞片又多了。“林渊皱眉，伸手想去触碰楚昭左臂的鳞片，却被对方轻巧地避开。
“正好给你当靶子。“楚昭翻身落地，右手已扣住三枚石子，“老规矩，打中一片鳞，今天的活我替你干。“
林渊笑了笑，握紧青木棍，棍身微微颤动，仿佛在回应他的心意。他知道楚昭的鳞片不是那么容易打中的，那些鳞片像是活物一般，能在关键时刻自动调整位置，避开致命的攻击。但这也是他们从小玩到大的游戏，一个练靶，一个练闪避。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稻田。楚昭总走在前面，用石子惊起草丛中的山鸡，等林渊去追时，又悄悄把稻穗扶正。这是他们从小玩到大的把戏：一个装莽撞，一个善后。稻田里的稻穗已经沉甸甸地低下了头，金黄的穗子在晨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稻香。
“听说赤鳞族又在黑鳞沼增兵了。“林渊挥棍击落一串露珠，水珠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稻叶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怕什么，有我在。“楚昭回头，左臂鳞片在晨光中泛着微光，“我可是在敌营待过三年的人。“
林渊没接话。他知道那三年对楚昭意味着什么——质子归来的第一夜，楚昭在噩梦中掐碎了三只陶碗，醒来时满手是血，却说“这痛比赤鳞族的鞭子轻多了“。那些伤痕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更是心灵上的烙印。楚昭从不轻易提起那三年的经历，但林渊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那段日子像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时不时会渗出血来。
午后的晒谷场，两人并排躺在草垛上。草垛散发着干燥的稻草香，阳光透过枫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渊望着天空，云朵像是被风吹散的棉絮，缓缓飘过。
“你说，青鸾真的存在吗？“林渊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青木棍上的年轮。
“存在。“楚昭从怀里摸出半块玉佩，玉佩上刻着模糊的鸟形，与林渊家传的青木棍纹路如出一辙。“我娘说，青鸾的血能净化一切邪祟。“
林渊接过玉佩，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玉面，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古老力量。他抬头看向楚昭，发现对方的眼神有些飘忽，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远处传来号角声，低沉而悠远，像是从山谷的另一端传来。
“收工了。“楚昭起身，顺手拍掉林渊肩上的草屑，“晚上去偷老族长的酒？“
“你上次偷酒被罚跪了一夜。“林渊笑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这次有你陪着，不亏。“楚昭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夜幕降临时，林渊在淬骨灵泉边发现异常。
水面漂着死鱼，鱼眼泛着诡异的红光。他俯身查看，青木棍突然剧烈震动，第七道年轮渗出青色液体。那液体像是活物一般，顺着棍身缓缓流动，最终滴入泉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楚昭！“他大喊，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回应他的是远处传来的爆炸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楚昭从火光中奔来，左臂鳞片全部竖起，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赤鳞族来了！快通知族人！“
林渊的心猛地一沉，握紧青木棍，棍身的颤动更加剧烈。他能感觉到，某种强大的力量正在逼近，像是黑夜中的猛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当第一支毒箭射来时，楚昭本能地推开林渊，自己却被划伤右肩。箭矢擦过他的肩膀，带起一串血珠，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味。
“你疯了？“林渊扶住他，手指触碰到楚昭的肩膀，感受到温热的血液正从伤口中渗出。
“习惯了。“楚昭扯下衣襟，迅速包扎伤口，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在赤鳞族时，我每天要替别人挡三次箭。“
林渊握紧青木棍，月光下，他看见楚昭左臂的鳞片正在脱落，露出下面新生的血肉——那是化鳞功反噬的征兆。每一次使用化鳞功，楚昭的身体都会承受巨大的痛苦，鳞片的脱落意味着他的力量正在失控。
“听着，“楚昭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林渊感到一阵疼痛，“我知道淬骨灵泉的秘密，但现在不是时候。等天亮，我带你去看...“
话音未落，第二波箭雨已至。楚昭将林渊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大部分箭矢。林渊听见鳞片碎裂的声音，像极了那年断崖上的冰凌，清脆而冰冷。
当赤鳞族的火把逼近时，林渊发现楚昭的伤口没有流血，而是渗出青色液体，与青木棍上的如出一辙。那液体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是某种神秘的力量正在觉醒。
“这是...“林渊瞪大了眼睛，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嘘。“楚昭捂住他的嘴，手掌冰凉而湿润，“记住，青鸾的血脉，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远处传来老族长的怒吼，淬骨灵泉开始沸腾，水面上升起阵阵白雾。楚昭的左臂鳞片突然全部脱落，在空中组成一幅古老的星图。那星图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是某种指引，又像是某种警告。
林渊的第七道年轮开始发光，青木棍在他手中颤动得更加剧烈，仿佛要挣脱他的掌控。他能感觉到，某种强大的力量正在体内苏醒，像是沉睡已久的巨兽，正在缓缓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