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暗樱

新宿歌舞伎町后巷。

居酒屋“月见草“的霓虹招牌在细雨中忽明忽暗，警戒线外挤满了晨间新闻的摄制组。

村上斋藤在鉴识课警员的窃窃私语中穿过玄关，地上一个脸色惨白毫无生机的女人的和服碎片上的金线刺绣在冷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死者中岛美咲，26岁，居酒屋女招待。“重案组组长上杉澤雫将案发现场在油渍斑驳的榻榻米上拍了下来。

“死亡时间凌晨两点，喉管被利刃割断，但...”

她忽然压低声音，“你看她脸上的妆。“

村上蹲下身。

死者惨白的脸上敷着厚厚白粉，两颊用朱砂画着夸张的圆形，唇色是死人般的青紫。这根本不是艺伎妆容，倒像是能剧里的怨灵面谱。

更诡异的是，死者交叠的双手间放着一支玻璃管，里面封存着半开的八重樱。

“第二起了。“法医在旁补充，“上周谷站前发现的女白领，也是同样死法。不过当时她手里攥着的是樱花香囊。“

伊藤君文此刻也赶来了与其他人汇合，却盯着那案发现场，思绪似乎牵引很远开来。

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左腕旧伤。

三年前那个雨夜的画面突然刺入脑海——蜷缩在隅田川岸边的少女尸体，同样被精心描绘的妆容，衣襟里夹着带血的樱花花瓣。

那次他追查三个月却一无所获，最终被调离搜查一课。

“君文赶紧的过来，你也帮忙一起搜搜证哇，别愣神发呆了！”

一边的麻生希苦不堪言，催促起了发着呆的伊藤君文。

也是在这时候木质楼梯传来有节奏的咔嗒声。

黑色细高跟踩在陈年木板上，深灰色套装，衣尾剪裁利落得近乎锋利。

女人将湿漉漉的栗色卷发别到耳后，露出左眼尾的泪痣：“早乙女绫子，警局行为分析部的组长，你们队里的桥本结衣不是有事请假了嘛？我是局里派下来协助调查的，需要尽快破案。”

顿了顿，早乙女绫子继续补充道。

”嗯。凶手在模仿能剧《隅田川》的鬼女情节，不过...“她突然俯身逼近尸体，“他犯了个错误。“

所有人都愣住了，很显然想听听她葫芦里卖的药。

“能剧面具的唇色应该是深红，不是这种氰化物中毒似的青紫色。“

她的指尖虚划过死者嘴唇，“他在还原某个特定场景，但记忆出现了偏差。可能亲眼见过类似的妆容，或者...“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话。村上摸出对讲机，听见接线员急促的声音：“目黑区碑文谷公园发现第三具尸体！死者是...警视厅交通课巡查部长浅野阳子！“

一时间气氛陷入了死寂，很显然凶手这是属于报复式的疯狂行凶，已经不准备给自己留退路了。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上车行动起来。

…………

暴雨倾盆而下。

当村上冲进银杏林时，最先刺入眼帘的是死者警服肩章上闪烁的樱花纹章。

浅野的右手被钉在树干上，掌心朝外，五根手指被生生掰成诡异的手印造型。

早乙女倒抽冷气：“这是能剧中的'物狂'手式，通常表示亡魂的执念...“

“都别动！“伊藤君文突然厉喝。他所使用的镊子尖端，正捏着一枚染血的警徽——编号SB-19870315。

麻生希凑近看了眼，脸色骤变：“这是伊藤警官你的...……“

冰冷的雨水顺着后颈灌进衬衫。村上摸向自己左胸，本该别着警徽的位置空空如也。那个编号末尾的日期，正是三年前第一起樱花杀人案发生的日子。

“先检验现场，把尸体保留完整带去解剖吧。”

组长下了令，大家一起展开调查。

…………

解剖室的日光灯管发出细微嗡鸣。伊藤君文隔着玻璃看结衣解剖浅野阳子的尸体，手术刀划过肋骨的沙沙声让他想起京都老宅里母亲拆解鲭鱼寿司的声响。

…………

出了解剖室的桥本·结衣阐述起了调查结果。

“死者右手食指第二关节粉碎性骨折。“

结衣举起X光片，“但指甲缝里检测到桧木碎屑，和碑文谷公园的银杏树无关。“

早乙女突然推开铁门，带进一阵寒风。她将三张现场照片并排贴在观片灯上：“看手印造型的变化！“

霓虹灯下所拍摄的照片投射出诡异阴影，三具尸体的手指分别呈现“物狂““般若““蛇“三种能剧手式。

“凶手在用尸体搭建舞台！“

她的指尖划过照片边缘，“第一案《隅田川》的鬼女，第二案《道成寺》的蛇妖，第三案...“

“等等，你为什么就这么认为凶手是靠着能剧作案的？”

村上·斋藤并没有调查到任何有利线索，所以秉持着怀疑的态度。

“一开心我其实也不确定，不过三具尸体你应该注意到了，都放着一个特意准备好的干净新的鬼面具，那是只有能剧的时候才会用的。”

早乙女一语点醒众人，也算是大伙恍然大悟。

麻生希这时候也抱着物证箱踉跄撞进来：“玻璃管的检测报告！“

这可跟往常一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麻生希换了一副面目啊。

他抽出文件的手在颤抖，“封存樱花的大树树脂里混着骨灰！经比对...是与三年前樱花案死者野口千代的牙齿成分几乎吻合！！！“

伊藤·君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个暴雨夜，野口千代浮肿的尸体在隅田川打转，粉色和服缠满水藻。

当时他刚升任警部补，却在追查案件中发现了警局高层与地下钱庄的转账记录…………

“局里说要求重启三年前的卷宗。“不知何时野川正太出现在门口，这位总是把配枪擦得锃亮的年轻刑警小伙也是过来辅助调查的，此刻眼里闪着异样的光，“但档案室说原始记录...消失了…，当时因为意外失火，几乎都被烧了。”

…………

新宿警署地下二层的档案库弥漫着霉味。

伊藤君文打着手电翻找1985年的档案箱，因为他是这里面资历最老，跟这次案件有牵扯的警员，这些东西他最熟悉了。

突然摸到夹层里冰凉的金属物体——微型录音带。当他按下播放键时，先传出的是自己三年前的声音：“野口千代与东洋信托的借贷合同显示...“

刺耳的电流声突然炸响，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最后是纸张燃烧的噼啪声。

伊藤君文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这卷本该封存在证物室的磁带，记录着他当年在调查中途被暴力中断的真相，不过很可惜录像带损坏严重已经用不了了。

“你这家伙居然在偷吃零食？“

野川正太举着饭团从阴影里走出，目光扫过伊藤君文匆忙藏起的录音带的动作，只不过他并没有看清楚他在干什么，或许是在整理档案？

也是在这个时候麻生希突然在档案室的走廊尽头大喊：“监控录像恢复了！“

荧幕雪花中，浅野阳子遇害前两小时的身影浮现。她站在警视厅停车场，正将某个银色物件交给穿连帽衫的神秘人。

“停！”

当画面放大的第17次时，上杉澤雫发现了致命细节——连帽衫袖口露出半截刺青，正是三年前暴力团“青龙会“的标志。

暴雨再次降临东京时，伊藤君文带着鸭舌帽将自己遮掩的严严实实的，独自来到野口千代的旧居。

破败的一户建屋檐下，褪色的风铃在风中呜咽。

当他撬开腐朽的榻榻米时，整整齐齐码着的借贷合同让他窒息——七十九名女性签下的卖身契，担保人处都盖着东洋信托董事长的私章。

“嘎吱！”

突然，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伊藤君文转身的瞬间，后颈传来电流贯穿的剧痛。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视线模糊间他看见野川正太把玩着电击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