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飞咽了口口水,扭头看向同伴,眼神中带着问询。
他是背下来了吗?
其余人也一脸懵逼地回应:我也想问啊!他会不会我不知道,但我他娘的不会啊!
但瞧着这架势,他们心里隐隐有个感觉,他好像是真的背下来了?
周坚怎么做到的他们并不明白,但他们能明白的是,他们做不到。
齐政看着周坚,松了口气,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欣慰。
倒是个顶得住压力的。
周坚自己其实也没想到自己真能背下来,虽然磕巴,但真是完成了啊!
当最后一个字念完,他当即兴奋扭头,看向齐政。
齐政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朝着程夫子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周坚立刻会意,恭敬道:“夫子,在下已经背诵出来了,不知何时可拜师入门?”
程夫子的手一抖,揪下两根胡须。
他是真没想到,周坚居然真的做到了。
不仅做到了,甚至比他所能想象的还要好得多,背诵下来的部分远不止七成。
他和那些弟子们不一样,他虽然也不能全文背下来,但他手里拿着册子呢!
对着册子一路听下来,也就小小的几处错漏罢了。
早知道就设计难一点的题目了。
他这程氏私塾哪儿那么好进的啊!
他望向挤在门口的厉飞等人,有些头疼。
可偏偏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可能反悔,一时间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不过稍稍冷静下来的他又转念一想,这周坚既然能在短短半个时辰将陈情表学到这个程度,或许也是一个好苗子,只不过以前荒废了。
也难怪他的母亲要费尽心思让他来自家私塾。
既如此,自己又何必囿于成见而刻意不收呢?
那样的话,自己跟那些平日里自己瞧不上的腐儒又有什么区别?
罢了,自己好生教导,将来未必不能有所成就。
想到这儿,他心头那点抗拒之心也消散了,捻须颔首,给出了最终的结论。
“这是自然,老夫既承诺了,便无反悔之理,老夫稍后会让管家去你府上告知你的父母,明日上午,便来拜师入学吧。”
直到此刻亲耳从程夫子口中听见这句话,周坚仿佛才相信了自己真的做到了。
他的心登时狂跳了起来,整个人都带着一丝异样的亢奋,红着脸愣在原地。
还是齐政默默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提醒,他才反应过来,拱手致谢。
这番动作,也让程夫子更注意到了周坚身旁的这个小书童。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背后或许跟这个小书童有什么关系。
等入学了,慢慢试探一番吧。
“好了,那你便回去准备吧。明日按时过来。”
周坚行礼离开,走到房门前,看着厉飞,在程夫子面前强压着的少年心性也终于忍不住了,带着几分得意地挑了挑眉毛,像是回应厉飞之前的看不起。
厉飞深吸了一口气,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而与他一起的几个程家后辈,眼神中也有几分不悦。
他们和周坚倒没什么龃龉,可程家私塾,是他们的骄傲,身为大儒程硕的弟子,也是他们的自豪,如今周坚就这么轻松地就进来了,要与他们分享这份骄傲与自豪,这让他们的心头如何平衡。
这时候,他们自然不会记得起方才在听见陈情表三个字时的幸灾乐祸,只会将这事儿简化成只磕磕巴巴地背了一篇文就成功入学了。
“真是便宜他了!”
“不过就是入学罢了,又不是中举,看把他能的!”
“飞哥儿,咱也犯不着跟他生气,再有不到一个月就是三大书院招生文会了,到时候给他展露一下咱们的真本事。”
厉飞哼了一声,“我的目标从来都是考入三大书院,然后顺利科举入仕,他周坚算个什么!做学问要是只为了打败它,那才叫目光短浅呢!”
其余几人自然连连点头附和,在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自我安慰下,心情得到了极大的平复。
房间中,程夫子也慢慢从震惊中恢复,他站起身来,目光被一旁案几上的纸张吸引。
他走过去,看着桌上那几张写着陈情表的纸,皱起眉头。
难不成周坚得以这么快就背下那篇文章的办法就是抄一遍?
那为何自己平日让学生抄书,效果却总是不佳呢?
他凝眉想了会儿,起身回到授课的房间中,看着在位置上重新坐好的众人,“你们现在,都将陈情表抄写一遍。”
众人:???
半个时辰之后,程夫子看着面前磕磕巴巴连一二十句都背不出来几位弟子,陷入了迷茫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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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哥儿,厉害啊!”
走出程府大门,周坚兴奋地搂着齐政的肩膀,难以自持地摇晃着,表达着自己由衷的佩服。
就连称呼,也不自觉地改了。
齐政笑着道:“公子可切莫这般称呼,小人当不起。”
“什么狗屁公子,不过是运气比你好点!生在了好人家罢了。”
周坚摆了摆手,“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个人才,将来肯定有大出息,就我肚子里这点墨水,能跟你称兄道弟都是我的福分!”
齐政微笑道:“我是夫人花钱买来的书童,公子这话若是让夫人听见了,恐为不美。”
周坚一愣,“没事,今后在我爹娘面前,咱们你叫我公子,私底下我叫你政哥儿,咱们各论各的!”
齐政笑了笑,却没再反对。
“说起来,政哥儿,你这法子真是绝了,以前府上也不是没请过先生,但他们讲得摇头晃脑,我压根儿就听不进几个字。先前程夫子诵读第一遍时,我听着也跟天书一样。但你跟我这么一讲吧,嘿!还真神了,不仅我听得进去,还听得懂,听完了吧,还就能轻松背下来了!”
周坚挑起大拇指,“一个字,绝!”
齐政摆手道:“还是公子有底子,若是真的不学无术,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让你在半个时辰背下这篇晦涩的文章。”
周坚摆了摆手,“你就别吹捧我了,我还是那句话,我有多少斤两我自己清楚,今日都是靠你,这情分我承了!”
齐政微微一笑,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什么,笑着道:“那就先回家报喜吧!”
“对,我娘知道了肯定开心得不行!”
周坚望着等在前方的马车和焦急踱步的管家,脚步不由地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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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府,周陆氏坐在堂中,即使以她的家教,也难以完全压抑心头的紧张与焦躁,露出几分坐立不安的姿态。
“怎地去了这么久?”
“夫人莫慌。”
贴身婢女侍立一旁,开口安慰道:“夫人,去得越久,不正说明越有成功的可能嘛!若是程夫子真看不上,那几句话就给打回来了,哪儿用得着等到现在。”
“话虽如此......”
周陆氏欲言又止,她的心思和后世那些鸡娃的母亲有些异曲同工。
几年学习下来,大概也明白,自己孩子不是那块料,但作为母亲,又怎么能忍心亲自给儿子“判死刑”,于是总是怀揣着尽人事,再尽一次人事,再尽尽人事,最后尽亿次人事的心思,期待着有朝一日的惊喜。
可她也毕竟是个成年人,知道很多事情是不会以她的个人意志为转移的,不是说只要想就能做到的。
程夫子儒名远扬,便是去白云书院做个夫子乃至副山长都能做得,拜入他门下又岂会轻松。
此番若是不成,怕是就只剩下去白云书院撞运气这一条路了。
但程夫子那儿都进不去,白云书院又岂是那么好进去的,自己想给他搞个推荐信怕是都搞不到。
就在周陆氏一脸纠结和忧虑之时,一个身影快步跑了进来。
“夫人,公子回来了!”
周陆氏猛地站起,外面远远响起了周坚兴奋的声音,“娘!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