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百煞死去多日，北岭仍然流传着他的传说。
张贤瞥了一眼吴三省，意味深长地笑着。
“活着的时候能劫税银，炸河坝。死了还能大闹长庆府，这魏百煞真是阴魂不散呐。”
林醉接过张贤递来的公函，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两日前，一伙悍匪趁夜袭击了驻守长庆府的兵马司。
兵马司，是除了朝廷直属的天策府十二卫之外，管理地方驻军的机构。
悍匪不过十几人，但武功极高，闹得兵营大乱，重伤了讨逆校尉于峰，最后竟然扬长而去，不知所踪。
令人感到诧异的是，这伙悍匪打的口号竟然是——为魏百煞报仇。
众所周知，在衙门发布的安民告示上，斩杀魏百煞的，正是这位于峰校尉。
这件事不算大，因为整个五城兵马司竟然没有一个人在冲突战死。
此事也不算小，涉及到长庆府的颜面，于是州牧大人勃然大怒，下令各县严查悍匪，北岭县首当其冲。
吴三省轻轻抿了一口茶，不动声色，这一回确实和他没关系。
倒是林醉抱拳：“那依大人之见，该如何处理？”
“不理会。毕竟前些日子袭击五侠酒楼的巳蛇帮贼人，也自称是魏百煞的残党。”
张贤下了定论。
林醉也点头：“那另一件事便不宜迟了，我这就去命案现场勘察。去得慢了，只怕贼人都逃远了！”
“嗯。”
张贤点头，他对和银子无关的具体的事情从不过问，都是丢给林醉或者曾文光去做。
“你是报案之人？叫什么名字，和案件又有什么关系？”林醉开口问道。
那名紫衣人愣在原地，脸上有些微微抽搐，眼中的惊悚和阴戾在不断转换。
“问你话呢！”
林醉轻轻拍了拍紫衣人，他却如同受惊的兔子，脚步猛的后退，直接撞倒了桌椅，翻倒在地，茶水落在他的身上，烫得满地打滚。
林醉哑然失笑，这凶案如此恐怖吗？竟然将一个大男人直接吓得魔怔了。
那紫衣人翻起身来，手脚颤抖着拱手说道。
“在下章奚。这桩案子的死者是我的结拜大哥，虬龙会的分堂执事，昨夜惨死在渔船上。”
“除此之外呢？难道没有其他信息？”
那章奚只是摇头不语，嘴里念念有词，林醉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吴三省年岁大，见多识广，听罢说道：“他说的是当地山民的土语，似乎在向山神祈祷，祛除邪祟。”
“看来从这个人嘴里，是打听不到什么消息了，我这就带上吴哲和江平，赶往梅花码头。”
出了县衙，在门口正好撞见了身背长剑的凌冽女子，女子的身后还有一道遮不住的肥胖身躯。
他们是林醉主动约来的。
“本来有要事相商，但码头突发命案。若案情诡异的话，我今日就不打算再回县城了，只好领两位随我走上一段，在路上说。”
春风凌冽，天上白云变幻，阴晴不定。
江平扶着魔怔的章奚，吴哲抱着脑袋吹口哨，远远走在后面。
林醉、宁铃、孟彦俊三人走在前面，只是气氛有些尴尬，三人皆是一言不发。
林醉和宁铃算是酒友，自认识以来，交情一直不错，只是在张贤夜宴三家之后，两人的关系便骤然变得僵硬。
孟彦俊率先开口打破僵局，笑道：“听说林捕头今日是来了雅兴，想请我们到大溪庄吃稻田鱼。过了冬的稻鱼，肉质最为紧实，涮锅子可是一绝。”
“并非如此，我找你们二位，是想要谈论公事。”
林醉瞥了一眼沉默的宁铃，沉声道：“这些天曾大人整理了在县衙备案的地契交易契约。已经预估出，今年春耕时节，官府牵头挂牌的贷款规模能达到五万两银子。”
孟彦俊点了点头：“五万两银子的利息，这是相当可观的一笔利益。”
宁铃忽然冷笑起来：“原以为林捕头的刀法令人称赞，没想到做生意的手段还要高出一筹。”
原本这五万两银子利息中的大半，都是华山的利益。
林醉没有理会，从怀里取出一小沓备案协议，说道：“这是去年赶上大旱后，大溪庄一批卖地农户的名单，本想亲自带你们去探访一番……”
小溪庄和大溪庄是北岭城外两处最大的农庄，小溪庄基本已经成了华山的地盘，大溪庄的情况则更复杂一些。
“今日本无事，何妨踏绿野。”
孟彦俊接过了备案协议，笑道：“我和宁姑娘去就是了。宁姑娘，今晚我请你涮稻鱼锅。”
宁铃冷哼一声，径直想要离开，林醉却直接伸手将她拦住。
“铮！”宁铃几乎是同时出剑。
林醉伸出的那只手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宁铃胳膊和剑鞘间的空挡，用力一震，直接将剑震飞，随后夺在手中。
“你的武功！”
宁铃眼中的震惊难以言喻，她上次和林醉夜里交手之时，林醉的武功和她不过伯仲之间。
但短短一个月后，林醉已经远远将自己抛在身后。
老酒鬼白飞猿的那句话猛地再次出现在他脑海中。
这是个百年一遇的妖孽奇才！
林醉并没有进一步解释什么，而是将剑递了回去。
“这不是银子的事情，而是成千上万户靠地吃饭的农户，他们的生计所在。
想知道我为什么针对华山派吗？那就去大溪庄看看吧，看看华山之外的地主，他们又是什么样子？”
宁铃深吸一口气，接过剑，瞪了一眼孟彦俊：“死胖子，带路！”
林醉看向走远的两人，又转过头来，看向吴哲和江平：“我们去驿站借马，然后直奔梅花码头。”
吴哲面露难色：“我不会骑马。”
江平也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我也不会。”
林醉扶额：“那算了，我们租一辆马车，驾车过去。”
……
离北岭县城只有十余里的路程，驾马车过去也用不了一个时辰，远远就能看到运河上千帆竞渡，码头如虬龙盘卧。
梅花码头并不算是大运河的河段中很重要的渡口，承担的只是中途停歇集散的功能，饶是如此，往来的商客货船也让北岭县受益匪浅。
每天吞吐大量的货物，整个码头有数万人的船工水手以此为生。
也专门诞生了与此相关的江湖帮派——虬龙会。
尚有几里路程，官道旁，一处新修的庙宇中烟雾缭绕。
虬龙会的章奚从马车开的小窗中瞥见庙宇中的神像，忽然浑身打了一个寒战，继而闭上眼睛，嘴里继续念着土语祈祷。
林醉看向庙宇，大开的正堂里，是一个戴鬼面，披羽衣，持长剑，手舞足蹈的塑像。
“这供奉的神像是哪位？”
江平解释道：“这是山鬼大人，传说是洛河之神的侍从。”
章奚忽然用汉话小声地嘀咕。
“是山鬼，山鬼大人显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