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留北岁月(五)
- 东汉三国:重生我之郭奉孝
- 悦诚服
- 17522字
- 2025-06-23 21:21:18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终于过去。东方的天际,艰难地撕开一道微弱的鱼肚白,将混沌的黑暗染上一层冰冷的灰蓝。
“呜——呜——呜——”
低沉、苍凉、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骤然撕裂了离石城头黎明前的死寂!那声音来自西北方,皋狼城的方向!
城墙上所有值守的士兵瞬间绷紧了身体,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们循声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西北方的地平线上,在那片灰蓝色的天幕映衬下,一股浓重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色浪潮,正缓缓地、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向着离石城汹涌而来!
那是休屠王倾巢而出的复仇大军!积压了一夜的滔天怒火和绝望,此刻化作了最原始的毁灭欲望。
骑兵在前,如同翻滚的乌云,步卒在后,如同移动的黑色森林。数万只马蹄和脚步践踏着冻土,发出沉闷而宏大的隆隆声,如同大地在痛苦地呻吟。
一面残破但依旧巨大的苍狼旗,在队伍的最前方疯狂地招展,旗帜下的休屠王,脸色铁青,大腿的箭伤显然经过了草草包扎,但每一次马匹的颠簸都让他眉头紧锁,然而他眼中的凶光却比昨日更盛,如同燃烧的鬼火。
郭嘉以最快的速度登上了离石城最高的望楼。寒风立刻灌满了他的皮裘,刺骨的冷意让他忍不住又低咳了几声。他扶着冰冷的垛口,极目远眺。
视野中,那片黑色的怒潮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如同死亡的阴影笼罩大地。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越过那汹涌的骑兵洪流,死死盯住大军后方。
在那里,在步卒阵列的缝隙中,他看到了!一队队步行的匈奴士兵,正肩扛手抬着大量刚刚砍伐、削制粗糙的长木!
那些长木顶端绑着简陋的横档——那是云梯!数量之多,远超寻常攻城所需!
显然,休屠王昨夜在皋狼并非只是歇脚,他利用了一切能找到的木材,疯狂赶制着这些攀城的工具!
他要用最原始、最血腥的人海战术,不计代价,一鼓作气,淹死离石城内所有抵抗者!
郭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直沉到冰窖最深处。他清晰地看到那些抬梯的奴隶脸上凝固的绝望与麻木,更看到了紧随云梯之后,那些如同嗜血饿狼般、眼中燃烧着疯狂求生欲的匈奴步卒!
他们紧握着弯刀、骨朵和简陋的木盾,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只等云梯靠上城墙的那一刻,便要用人命铺出一条通往生存的血路!
“果然来了…”郭嘉低声自语,声音被风吹散。他的手指紧紧抠住冰冷的城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中阳城…呼厨泉…戏志才…你们,何时能到?
“呜哇——!”
“杀光汉狗!”
匈奴大军在距离城墙一箭之地外开始变阵。震天的战吼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休屠王没有片刻犹豫,手中弯刀狠狠向前一指!
“第一队!上!”
命令刚落,数千名匈奴轻骑兵如同离弦之箭,从庞大的军阵中飚射而出!
他们分成数股,并不直接冲击城墙,而是凭借着精湛的骑术,在离石城下广阔的空地上划出一道道急速奔驰的弧线。
这些骑兵在马背上灵活地扭转身躯,张弓搭箭!“咻咻咻——!”城上的箭雨骤然变得更加狂暴和集中!
而两翼游弋的匈奴骑射手,此刻如同接到了无声的号令,猛地收拢队形,死死钉在云梯队伍后方大约百步的距离。
他们不再做高速机动,而是勒住战马,在颠簸的马背上稳稳开弓,将一轮又一轮密集得令人窒息的箭矢,如同铁幕般泼洒向离石城头!
箭矢撞击在城墙和盾牌上的声音连成一片令人牙酸的恐怖噪音,压得守军几乎抬不起头!这是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掩护!
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腾空而起,带着刺耳的尖啸,越过城墙前方开阔的死亡地带,向着离石城头覆盖而去!
他们不求精准射杀,只求用持续不断的箭雨压制城头的守军,为后方致命的攻城部队争取靠近的时间!
城头上,夏侯渊沉稳如山的声音炸响:“举盾!弓箭手!自由散射!给我压住!”
“笃笃笃!”汉军士兵训练有素,立刻举起蒙着牛皮的木盾或大橹,紧密地遮蔽在垛口后方。匈奴人的箭矢大部分钉在盾牌和城墙上,发出雨打芭蕉般的声响。
汉军的弓箭手则利用盾牌的缝隙,冷静地开弓还击,一支支利箭呼啸着射向城下那些高速移动的骑兵目标,不断有匈奴骑兵惨叫着中箭落马。
就在这箭矢横飞、双方远程力量激烈对射的掩护下,匈奴大军真正的杀招动了!
“吼!吼!吼!”
震天的号子声响起!那些抬着沉重云梯的匈奴步卒方阵,在督战官弯刀的逼迫下,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开始向着离石城墙发起了亡命的冲锋!
他们低着头,顶着城头零星射下的箭矢和同伴不断倒下的尸体,眼中闪烁着绝望的疯狂,嘶吼着,不顾一切地向前冲!
因为他们知道,皋狼无粮,退后一步就是冻饿而死!只有攻破离石,才有一线生机!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死亡的恐惧,驱动着他们变成了一群疯狂的野兽!
夏侯渊的咆哮如同受伤的猛虎,在箭矢的尖啸声中依旧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北城墙。
他猛地从一个阵亡士兵手中夺过一面几乎被射穿的盾牌,狠狠顶在自己身前,盾面上瞬间又钉上了几支兀自颤抖的箭羽。
“给老子砸!往死里砸!绝不能让一架梯子靠上来!”
“轰隆!哗啦!”
巨大的滚木被守城士卒合力撬动,带着沉闷的呼啸和飞溅的雪沫,顺着陡峭的城墙斜面狠狠砸落!
下方一个抬着云梯前端的奴隶避无可避,被滚木正正砸中头颅,瞬间红的白的爆裂开来,身体软倒。
沉重的滚木去势不减,又狠狠撞在云梯中段,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断裂声,整架云梯猛地一歪,几乎散架。
滚烫的、粘稠的火油被大瓢泼下,紧接着几支燃烧的火箭落下,“轰”地一声,烈焰瞬间升腾而起,将一架云梯和下面挤作一团的奴隶、士兵吞噬!凄厉非人的惨嚎冲天而起,焦糊的恶臭混着血腥气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然而,一架云梯倒下,更多的云梯在箭雨的掩护下,在无数生命的填充下,顽强地、一寸寸地向前挪动!
伴随着沉重的撞击声和木料摩擦城墙的刺耳噪音,第一架、第二架……越来越多的云梯,带着上面密密麻麻攀附着的、如同蚂蚁般的人影,死死地、牢牢地搭靠在了离石城冰冷的夯土墙体之上!
“嘿——哟!”几十名士兵喊着号子,身体倾斜成几乎与地面平行的角度,巨大的叉竿在粗糙的云梯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和火星。
一架云梯在绝望的嘶喊中被猛地推离了城墙,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轰然砸向下方蚁附的人群,瞬间压倒了十数人,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石头!快!这边!”一个汉军什长满脸血污,嘶哑地吼叫着。就在他身后不远,一群身影正以惊人的速度搬运着沉重的石块。
他们穿着破烂的、不合体的羊皮袄子,头发枯黄纠结,脸上刻着长期劳作的深刻痕迹和难以言喻的屈辱烙印——他们是城内被解放的匈奴奴隶!
此刻,这些不久前还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人,眼中却燃烧着一种决绝的光芒。他们明白,城若破了,他们这些“叛徒”将死得比任何人都惨!与其回到那暗无天日的地狱,不如在此搏一个渺茫的希望!
沉重的石块被他们用尽全身力气搬起,传递,然后由城墙边的汉军士兵狠狠砸下!每一块石头落下,都伴随着下方凄厉的惨叫和骨肉碎裂的闷响。
“推翻它!快!”另一处,几名士兵合力用长钩挂住一架云梯的边缘,死命拉扯。云梯上攀爬的匈奴士兵惊恐地尖叫。
就在云梯即将被拉倒的瞬间,一支力道极强的重箭“噗”地射穿了一名拉扯士兵的脖颈!士兵身体一僵,手中力道顿失。
旁边的同伴惊怒交加,还未及反应,又有数支箭矢射来!云梯上的匈奴兵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嚎叫着加速向上攀爬,眼看就要翻上垛口!
“给老子下去!”夏侯渊如同猛虎般扑至,巨大的环首刀带着破风声横扫而过!刀锋过处,两条抓着垛口边缘的手臂齐肘而断!惨叫声中,那失去手臂的匈奴兵被后面涌上来的同伴挤得直接从半空栽落下去。
“滚木礌石!火油准备!长矛手就位!”张郃的声音在城头不同地段炸响,他身先士卒,如同一道旋风,在城垛后快速移动,指挥着防御。
司马懿也丢开了文士的矜持,带着一队亲兵,大声呼喝着,指挥士兵搬运沉重的守城器械,汗水浸透了他的鬓角。
“轰隆!轰隆!”
一架架粗糙但沉重的云梯,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终于被匈奴士兵冒死架上了离石城墙!铁质的倒钩狠狠扣住了城垛!
“上!杀上去!第一个登城者,赏百金!牛羊百头!”匈奴军官歇斯底里的嚎叫在云梯下响起。
“嗷——!”早已被逼到绝境的匈奴士兵,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口衔弯刀,一手举着简陋的木盾或同伴的尸体,一手攀着冰冷的梯档,开始亡命地向上攀爬!城下的匈奴骑兵也疯狂地向着云梯附近的城头倾泻箭雨,掩护登城。
“倒火油!”张郃怒吼。
“哗啦——!”滚烫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火油,从城头倾泻而下,浇淋在攀爬的匈奴士兵和云梯上!
“放火箭!”
“咻——噗!”
一支燃烧的箭矢精准地射入油中!
“轰——!”烈焰瞬间升腾而起!惨绝人寰的嚎叫声响彻城下!一个个浑身是火的“人形火炬”惨叫着从半空中坠落,砸在下方的人群中,引起更大的混乱!
“推下去!用力推!”司马懿带着士兵,用长长的叉杆,死命抵住一架架云梯的上端,士兵们齐声怒吼,青筋暴起,合力猛推!
“嘎吱——轰隆!”一架架燃烧或未燃烧的云梯被推离城墙,带着上面一串串绝望的攀爬者,轰然向后倒去,砸起一片血肉泥泞!
“杀上去!登上城墙才有活路!”匈奴百夫长们用弯刀拍打着盾牌,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为了活命!杀啊!”城下的匈奴士兵爆发出绝望而疯狂的吼声,无数只手死死抓住粗糙的梯身,无数双穿着破旧皮靴的脚蹬踏着,开始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后方,掩护的箭雨更加疯狂,压制得城头守军几乎无法露头!
城墙上,守军的抵抗也瞬间进入了最残酷的白热化。夏侯渊如同狂暴的战神,巨大的环首刀每一次挥砍都带起一蓬腥热的血雨,将刚冒头的匈奴士兵连人带简陋的木盾劈成两半。
张郃的长槊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点刺,每一次寒光闪过,必有一个攀爬者的咽喉或眼眶爆开血花。普通的汉军士兵则嘶吼着,合力推动沉重的叉竿,狠狠顶住搭上来的云梯顶端,用尽全身力气向外猛推!
城墙内外,化作了沸腾的绞肉机!匈奴人如同不知疲倦、不惧死亡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涌来。
被推倒的云梯很快又被新的云梯取代,燃烧的火油总有耗尽的一刻,滚木礌石也并非无穷无尽。
城墙几处险要地段,已经有悍不畏死的匈奴勇士成功跃上城头,与守城的汉军士兵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怒吼与惨嚎交织!
城墙上,汉军的伤亡同样在以惊人的速度增加。预备队早已填了上来,连那些身体稍好些的匈奴奴隶,也被临时分发了一些简陋的武器,跟在汉军后面,用削尖的木棍、捡来的石块,甚至牙齿,去和冲上缺口的敌人搏命。
夏侯渊浑身浴血,手中的长刀不知砍翻了多少登城的敌人,刀锋都已卷刃。
他奋力劈倒一个刚刚跳上垛口的匈奴百夫长,一脚将尸体踹下城去,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污,冲到望楼附近,对着脸色愈发苍白、却依旧死死盯着战场每一个角落的郭嘉嘶声吼道:
“军师大人!快顶不住了!敌军人数太多了!滚木礌石快耗尽!火油也所剩无几!兄弟们伤亡在增加!再这样下去,最多再来三轮这样的猛攻,城墙必破!”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郭嘉,那眼神里除了不屈的战意,更有一种近乎恳求的急迫。
他需要希望,哪怕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来支撑他和手下这些疲惫欲死的士卒们继续挥动手中的刀!
郭嘉的心猛地一抽,仿佛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住。他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目光投向喊杀声最激烈的东段城墙。
城破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如此刻般迫近!他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指甲早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才勉强维持住脸上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似乎要穿透越来越密集的雪花和城下那片沸腾的死亡之海,望向遥远的东南方——那是中阳城的方向,是呼厨泉和戏志才援军应该出现的方向!
“将军勿虑!”郭嘉的声音响起,刻意压得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仿佛洞悉天机的笃定,在这血肉横飞的修罗场上显得格外突兀。
他迎向夏侯渊那充满血丝和急迫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驰援——将至!”
他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濒死的哀嚎,清晰地传入夏侯渊和他身边几名亲卫的耳中。
夏侯渊布满血污和疲惫的脸上猛地一滞,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那是一种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希望!
郭嘉微微颔首,再次将目光投向东南方那片被风雪和杀戮遮蔽的天空。他的镇定如同磐石,然而内心深处的焦灼却如同毒火,疯狂地炙烤着他。
风雪…这该死的、越来越大的风雪!它会成为援军的催命符,还是阻挡敌人脚步的屏障?
“守住!”郭嘉猛地收回目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穿透战场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浴血奋战的士卒耳中,“援军已至,胜利必属于我等!”
“杀——!”夏侯渊第一个反应过来,巨大的环首刀直指苍穹,发出震天的怒吼!
他身边的亲卫、疲惫的士兵、那些搬运石块的匈奴奴隶…所有听到这声怒吼的人,都被这绝境中突然闪现的希望之光所点燃!
一股悲壮而决绝的气势瞬间从城头升腾而起,压过了匈奴人疯狂的嘶吼!
原本摇摇欲坠的防线,竟在这“驰援将至”的强心针刺激下,奇迹般地再次绷紧,爆发出更猛烈的反击!
石块、滚木、最后一点燃烧的火油…所有能用上的东西都被疯狂地倾泻下去!刀枪的碰撞声、骨骼的碎裂声、濒死的惨嚎声瞬间达到了顶点!城墙上每一寸土地都在被反复争夺,浸透了滚烫的鲜血,又被冰冷的雪花覆盖。
休屠王骑在一匹异常神骏的黑鬃马上,立于大军后方一处略高的土坡上。他身披厚实的熊皮大氅,内衬精良的鳞甲,一张粗犷的脸上布满了风霜刻下的深痕和常年征战的戾气。
此刻,他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座如同磐石般顽强抵抗的孤城,眼神冰冷而焦躁。城头的抵抗突然变得猛烈而有序,这让他心中掠过一丝强烈的不安。
“郭嘉…郭奉孝…”休屠王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闪烁着忌惮与贪婪交织的光芒。若能擒获此人,何愁不能向曹操勒索到足够的粮食和地盘!
然而,时间不多了!天空中的雪花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如同扯碎的棉絮,几乎连成一片白幕。风也变得更加凛冽,卷起地上的雪沫,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
他能感觉到手下士兵那股因绝望而迸发的疯狂劲头正在这持续的高烈度消耗和越来越恶劣的天气中迅速衰退。必须速战速决!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异常的马蹄声,混杂着一种沉闷的、不同于匈奴骑兵冲锋的号角声,穿透了风雪和战场喧嚣的屏障,隐隐从东南方向传来!
休屠王猛地扭头,锐利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闪电,刺向声音的来源!风雪迷蒙中,一支规模不小的军队轮廓,正以惊人的速度冲破雪幕,向着离石城的方向疾驰而来!
那飘扬的旗帜虽被风雪模糊了细节,但那独特的样式和颜色,休屠王绝不会认错——是南匈奴呼厨泉的旗号!
“呼厨泉?!”休屠王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取代了之前的焦躁,直冲头顶!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呼厨泉竟敢在这等暴风雪将至的时节,放弃相对安全的中阳城,倾巢而出前来支援郭嘉!这无异于将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捅向了他的后背!
休屠王正位于中军,亲自督战,看着己方士兵如同蚂蚁般攀附在离石城墙上,胜利的曙光似乎就在眼前。
他大腿的箭伤因激动而阵阵作痛,但眼中却闪烁着残忍的快意。然而,东南方突然响起的号角和那支急速逼近的军队,如同冰水浇头!
“鸣金!快鸣金!”休屠王当机立断,嘶声咆哮,声音因惊怒而扭曲。“后军变前军!右翼骑队,立刻转向!拦住他们!绝不能让他们靠近城墙!”
休屠王的怒吼如同受伤的野狼嚎叫,瞬间响彻了指挥高地。他反应不可谓不快。
几乎在看清援军旗帜的同时,一连串的命令便已脱口而出。他身边掌旗的亲兵奋力挥动巨大的令旗,急促的号角声也随之响起!
正在疯狂攻城的匈奴大军后方,一阵明显的骚动产生。一支装备相对精良、作为总预备队的骑队,约有两千余骑,在各自千夫长的咆哮声中,迅速脱离攻城序列,如同被惊扰的蜂群,调转马头,迎着风雪,朝着呼厨泉援军冲来的方向猛扑过去!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迟滞甚至击溃这支突然出现的援军,为主力攻下离石城争取最后的时间!
刺耳的金钲声在匈奴大军中疯狂敲响!正攀爬在云梯上、眼看就要登顶的匈奴士兵愕然回头,随即被城头守军趁机砍杀推落。
城下的匈奴兵潮如同退潮般,带着不甘和混乱,开始脱离城墙,在军官的鞭打呵斥下,仓促地调转方向,试图组成新的防线,迎击东南方疾驰而来的呼厨泉部队。
离石城头的压力骤然一轻!无数汉军士兵脱力般地靠着垛口喘息,几乎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生机。
呼厨泉率领的五千骑兵混合部队,如同出闸的猛虎,速度极快,直扑休屠王大军刚刚调转、尚未稳固的侧翼!为首一员将领,儒衫外罩着皮甲,正是戏志才!他目光沉静,指挥若定。
“放箭!阻滞其阵型!”戏志才挥手下令。呼厨泉部骑兵开弓抛射,步卒则用强弩进行精准点射。密集的箭雨落入正在转向的匈奴后军之中,顿时引起一阵混乱和惨嚎,迟滞了他们列阵的速度。
“保持距离!向离石城西南方向移动!与城头守军形成犄角!”戏志才冷静的声音在呼厨泉耳边响起。
他们的目的并非立刻与休屠王主力硬撼,而是占据有利位置,与离石城遥相呼应,让休屠王首尾难顾。
休屠王远远望见呼厨泉部队的行动轨迹,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和暴戾。
“想和离石城互为犄角?做梦!”他狞笑一声,对着身边一名心腹万骑长吼道:
“骨力!本王给你七千精骑!不要管呼厨泉的游斗!给我死死缠住他!把他赶得越远越好!”
“绝不能让他和离石城内的汉狗形成合力!剩下的人,跟我继续攻城!先破了离石,再回头收拾这群叛贼!”
“遵命!”名叫骨力的万骑长面容狰狞,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猛地一夹马腹,“儿郎们!跟我来!撕碎呼厨泉那个叛徒!”
七千名剽悍的匈奴精骑,如同闻到血腥味的狼群,在骨力的带领下,脱离主阵,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以绝对的优势兵力,凶悍无比地向着呼厨泉的五千人马猛扑过去!马蹄踏地,声如奔雷,气势惊人!
呼厨泉部的阵型立刻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面对数量、冲击力都占据绝对优势的匈奴精骑,戏志才脸色凝重,果断下令:
“转向!向东南方向撤离!保持阵型,避免被其冲散!”
五千人马立刻变阵,骑兵护住两翼,边战边退,向着离石城东南方更开阔的地带移动,试图拉开距离,利用空间来抵消对方骑兵的冲击优势。
骨力率领的七千精骑则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不断用骑射袭扰,压缩呼厨泉部队的机动空间,逼迫他们远离离石城的方向。
双方在离石城东南数里外的旷野上,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追逐与反追逐。箭矢在空中交错,不断有双方的士兵落马倒地。呼厨泉部被咬得很紧,形势岌岌可危。
骨力看着前方“狼狈”后撤的呼厨泉部队,脸上露出残忍而得意的笑容。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将这支叛军彻底击溃、斩下呼厨泉人头的场景。
他高举弯刀,兴奋地咆哮:“追!别让他们跑了!杀光他们!”七千匈奴精骑齐声呐喊,追击的速度更快,队形在高速追击中不可避免地拉长,前军与后军渐渐脱节。
就在骨力率领的前锋骑兵堪堪追至一片地势略高、视野相对开阔的坡地时,异变突生!
“轰隆隆——!”
一种沉闷如滚雷、却远比马蹄声更加整齐、更加沉重、充满金属质感的轰鸣声,毫无征兆地从他们追击方向的正后方——东南方传来!
那声音穿透了战场上的喧嚣,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感,仿佛大地深处苏醒的巨兽在低吼!
骨力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他猛地勒住缰绳,惊疑不定地回头望去!西北方的地平线上,一片钢铁的寒光骤然刺破冬日阴沉的天空!
一支规模庞大的骑兵,如同从冻土里突然钻出的钢铁洪流,正以无可阻挡的冲锋姿态,向着骨力七千精骑的后背,狂飙突进!
这支骑兵与匈奴骑兵截然不同!他们人马皆披挂着厚重的札甲,甲片在微弱的天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寒芒,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
战马高大雄健,奔腾起来气势如山!马上的骑士沉默如铁,只有头盔下露出的冰冷眼神,如同盯上猎物的鹰隼!
一面玄黑色的大旗在队伍最前方猎猎作响,上面一个斗大的“徐”字,如同滴血的战刀,狠狠刺入所有匈奴人的眼帘!
“汉军?!重甲骑兵?!哪里来的?!”骨力惊骇欲绝,魂飞天外!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追击呼厨泉的背后,竟然会杀出这样一支装备精良、气势骇人的重装铁骑!而且看那冲锋的威势,人数绝不下五千!
“辽东铁骑!随我——凿穿敌阵!”一个雄浑如金铁交鸣的怒吼声,从为首那员身高体壮、面如重枣、手持长柄大刀的重甲大将口中爆发!正是徐荣!
“杀——!”六千铁骑齐声怒吼,声浪排山倒海!他们如同一柄烧红的、巨大无匹的钢铁尖锥,挟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狠狠地、精准无比地凿进了骨力七千精骑那因全力追击而拉长、变得薄弱的腰部!
“轰——!”钢铁与血肉的碰撞声惊天动地!徐荣一马当先,手中那柄沉重异常的长柄大刀划出一道凄厉的半月寒光!
挡在他正前方的三名匈奴骑兵,连人带马,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稻草人,瞬间被撕裂、劈飞!鲜血和破碎的肢体在空中狂舞!
他身后的辽东铁骑如同虎入羊群,沉重的长矛借助战马冲锋的恐怖惯性,轻易洞穿匈奴骑兵简陋的皮甲和脆弱的木盾,将他们像糖葫芦般串起!
沉重的马槊横扫,将匈奴骑兵连人带武器砸得骨断筋折!披甲的战马蛮横地冲撞,将挡路的匈奴马匹撞得翻滚哀鸣!
剎那间,骨力的七千精骑,如同被滚烫的尖刀切入凝固的牛油,瞬间被拦腰斩断!
前军被辽东铁骑狂暴的冲锋彻底打懵、冲散,后军则被这来自背后的致命一击吓得魂飞魄散,阵型大乱!
惨叫声、马嘶声、骨裂声、兵刃撞击声响成一片!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追击者,瞬间变成了被肆意屠戮的猎物!
“援军!是援军!我们的援军!”正在狼狈后撤的呼厨泉军中,一名眼尖的士兵指着休屠追兵后方那恐怖的景象,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狂喜呐喊!
戏志才猛地勒住马缰,几乎从马背上栽下来!他难以置信地回头望去,风雪中那面猎猎燃烧的“徐”字大旗,那支如同地狱洪流般冲垮休屠后阵的铁甲骑兵…
巨大的狂喜如同洪流瞬间冲垮了他心中所有的绝望和冰寒,让他浑身都忍不住剧烈颤抖起来!
“天助我也!”一直密切关注后方战局的戏志才,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指向身后已然大乱的匈奴追兵,声音因激动而高亢:
“呼厨泉王!贼兵阵脚已乱!调头!反攻!与徐将军前后夹击,歼灭此獠!”
呼厨泉瞬间从巨大的震惊和狂喜中回过神来,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他猛地举起弯刀,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杀意而变得嘶哑变形:
“儿郎们!长生天庇佑!援军已至!随本王——杀回去!剁碎这些休屠的走狗!杀——!”
“杀——!!!”
绝境逢生的狂喜和复仇的怒火,瞬间点燃了呼厨泉这支原本濒临崩溃的军队!所有士兵,无论汉胡,都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他们不再后退,而是猛地转过身,紧握手中染血的兵器,如同决堤的怒潮,朝着刚刚还在肆意追杀他们、此刻却因后方突遭重击而陷入巨大混乱和恐慌的休屠追兵,发起了凶猛无比的反冲锋!
前一刻还是狼狈的猎物,下一刻已化身为复仇的猛虎!
前后夹击!
七千休屠精锐,本就被徐荣辽东铁骑那石破天惊的背冲打得晕头转向、死伤惨重、阵型大乱。
此刻,前方那支原本被他们追得如同丧家之犬的呼厨泉军,又突然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如同疯虎般反噬回来!
腹背受敌!
绝望瞬间取代了之前的疯狂追杀带来的快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一个休屠士兵的心脏!
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被两支军队死死地夹在了中间!前进,是呼厨泉军疯狂反扑的刀山;后退,是辽东铁骑无情的铁蹄和骑枪!
“顶住!不许乱!结阵!”休屠军的万夫长们惊怒交加,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收拢溃散的部队。
然而,在前后两股洪流的猛烈冲击下,在漫天风雪造成的混乱视野中,任何命令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恐惧如同瘟疫般迅速扩散,摧毁了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
“逃啊!”
“被包围了!”
“长生天啊!救命!”
崩溃,如同雪崩般发生了!先是外围的士兵丢下武器,哭喊着试图向两翼逃窜。
紧接着,恐慌如同燎原之火席卷了整个军阵!士兵们互相推挤、践踏,只想逃离这前后都是死路的绝境!
建制彻底瓦解,七千精锐,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彻底崩溃!士兵们如同无头苍蝇般在风雪中四散奔逃,将后背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追杀者的刀锋之下!
徐荣的辽东铁骑如同钢铁的洪流,在溃散的敌军中纵横驰骋,骑枪突刺,环首刀劈砍,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呼厨泉的军队则如同红了眼的狼群,疯狂地追杀着那些失去抵抗意志的敌人,弯刀起落,血光飞溅!
雪原之上,休屠王这支最精锐的七千生力军,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变成一地狼藉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兵!
风雪更急,杀声震天。
戏志才策马来到徐荣近前。徐荣已经掀起了面甲,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依旧棱角分明、目光锐利如鹰的脸庞,上面溅满了敌人的鲜血,更添几分煞气。
“徐将军!大恩不言谢!”戏志才在马上抱拳,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巨大的感激,“若非将军神兵天降,我等今日…皆成雪原枯骨矣!”
呼厨泉也跳下马,用力拍了拍徐荣那身冰冷的铁甲,大笑道:“哈哈哈!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徐荣将军!”
“你这份‘迟’来得正是时候!再晚一刻,本王就只能去见先祖了!这份救命大恩,呼厨泉记下了!”
徐荣脸上却并无多少得色,反而带着一丝深沉的疲惫和不易察觉的惭愧。他摆了摆手,声音低沉而有力:
“戏先生言重了。徐某…惭愧!北上之后,行至平陶,恰逢连日暴雪封路,山道断绝,寸步难行!数万大军…困于平陶弹丸之地,粮秣不济,进退维谷!若非…”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自己军阵后方那些忙碌的身影,语气中充满了真挚的感佩:
“若非郭公子商队,甘冒奇险,穿越风雪,将粮草辎重源源不断运抵平陶,解我大军燃眉之急…徐某今日,焉能站在此处?”
戏志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顿时了然,对郭嘉背后那庞大而高效的商业网络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刚想再说什么,目光却被徐荣身后那支沉默肃立的铁骑队伍中一些特别的“成员”吸引住了。
在那些剽悍的辽东铁骑老兵中间,赫然夹杂着数量不少、装备精良程度甚至更胜一筹的骑兵!
他们同样披着精良的铁甲,但甲胄的形制细节、战马的配饰,乃至那种沉稳中带着世家部曲特有气质的感觉,都与辽东铁骑的剽悍野性略有不同。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们队伍中飘扬的旗帜——一面是篆书的“郭”字,另一面则是同样气势不凡的“王”字!
“那是…?”戏志才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徐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点头道:
“不错!正是太原郭氏与太原王氏的部曲精锐!听闻郭公子与夏侯将军在此力抗匈奴,两家主事者深明大义,不仅倾尽商队之力保障我军后勤,更派出了族中最精锐的私兵部曲,由族中得力子弟率领,随某前来助战!”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洪亮,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笃定:“戏先生放心!两家后续的大批粮秣、箭矢、伤药等补给,已由大队车马押运,就在我大军之后!算算时辰,纵有风雪阻隔,也必能在今日,最迟黄昏之前,抵达离石城下!”
“好!好!好!”戏志才连说三个好字,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开,一股巨大的暖流驱散了所有的寒意和疲惫!
他望着徐荣那张溅满血污却写满坚毅和信义的脸庞,脸上露出了自开战以来最为真挚、最为轻松的笑容,那笑容如同穿透厚重阴云的阳光,充满了绝处逢生的狂喜和对胜利的无限憧憬!
“有徐将军在,有郭、王两族义助,此战,我军必胜!离石城安矣!并州安矣!”
“传令!”徐荣不再多言,猛地重新扣下面甲,声音透过冰冷的金属,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冲天的杀意,响彻刚刚结束一场小胜的战场:“全军整队!目标——离石城!碾碎休屠王!”
“整队——!”
“目标离石城——!”
“杀——!!!”
激昂的号令此起彼伏。辽东铁骑、郭王两家的精锐部曲、呼厨泉重新收拢整编的匈奴骑兵。这支刚刚击溃七千休屠精锐、士气如虹的万人大军,迅速汇聚成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钢铁洪流!
在徐荣、戏志才、呼厨泉的统领下,如同苏醒的远古巨兽,踏着满地休屠军的尸体和血泥,迎着越来越狂暴的风雪,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向着仍在激烈攻防的离石城战场,浩荡杀回!
大地在万马奔腾下呻吟颤抖。
休屠王骑在焦躁不安的战马上,立于离石城北面不远的高坡。风雪越来越大,密集的雪花如同厚重的帘幕,严重阻碍着他的视线,只能模糊地看到城墙上下那一片片蠕动纠缠的黑影,以及不断从城头坠落的躯体。
但他能清晰地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尤其是城墙上守军那似乎永不衰竭、带着某种疯狂执念的嘶吼!这声音让他心头的烦躁和不安如同野草般疯长。
“废物!都是废物!七千精锐!整整七千精锐!连呼厨泉那几千残兵败将都收拾不了吗?!”
休屠王对着东南方向那片被风雪和激烈厮杀声笼罩的区域,发出了困兽般的咆哮,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
他派去绞杀呼厨泉的七千生力军,如同泥牛入海,不仅没有传回捷报,反而连带着那片区域的喊杀声都变得诡异起来,似乎…离这里越来越近?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死死攫住了他的心脏。
“大王!城头…城头快撑不住了!东边那段!缺口!我们的勇士冲上去了!”
一名浑身浴血的千夫长狂喜地冲上高坡,指着城墙东面一段大声吼叫,试图用这个“好消息”来冲淡弥漫在指挥高地的不安气氛。
休屠王猛地扭头望去。果然,在风雪弥漫的东段城墙,一处原本由张郃镇守的区域,由于兵力损耗过大,终于被悍不畏死的匈奴兵撕开了一个口子!
十几名匈奴勇士嚎叫着,挥舞着滴血的弯刀,成功翻上了垛口!虽然立刻遭到了守军的疯狂反扑,后续的士兵也正沿着云梯拼命向上攀爬,但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只要站稳脚跟,打开城门…离石城就破了!
“好!好!儿郎们!再加把劲!城破之后,三日不封刀!财富女人,任尔等取用!杀上去!”
休屠王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暂时压下了心中的不安,挥舞着手中的金刀,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将最后的赌注都压在了这即将成功的登城之上!他甚至能想象到城门洞开,他的铁骑涌入城中肆意烧杀抢掠的景象!
城墙上,郭嘉和夏侯渊自然也看到了东段城墙的危急!夏侯渊目眦欲裂,狂吼着:“亲卫队!随老子堵缺口!”
他带着最后几十名精锐亲兵,如同猛虎般扑向那处摇摇欲坠的豁口!郭嘉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但他强行镇定,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东南方——那诡异的、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到底是什么?
就在东段缺口处争夺达到白热化,后续的匈奴兵眼看就要源源不断涌上城头,胜利的天平似乎即将彻底倒向休屠王一方时!
“呜——嗡——!”
一种低沉、厚重、充满了无坚不摧力量的号角声,如同沉睡巨龙的咆哮,陡然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
这号角声不是来自城头,也不是来自匈奴军阵,而是来自休屠王大军的身后——那片被风雪笼罩、本该空无一人的东南方向!
紧接着,是比之前徐荣突袭时更加恐怖、更加密集、仿佛要将整个大地都踏穿的沉重马蹄声!如同万千重锤同时擂响大地!
这一次,声音不再是隐隐约约,而是如同海啸般排山倒海,清晰无比地席卷了整个战场!
休屠王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他猛地回头,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风雪狂舞的西北方地平线上,一面巨大的、燃烧着黑色巨鹰和“徐”字的战旗,如同破浪的巨舰舰艏,率先刺破了厚重的雪幕!
紧随其后,是无数沉默的、身披黑甲、如同钢铁雕像般的骑兵!他们组成了一个巨大到令人窒息、锋锐到足以刺穿苍穹的楔形冲锋阵!最前方,正是那尊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徐荣!他手中的马槊,直指休屠王中军大旗所在!
辽东铁骑!他们竟然在击溃了那七千追兵后,毫不停歇,直接杀回了主战场!而且,是从他大军防御最为薄弱的背后,发起了致命的冲锋!
“后军!后军调头!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休屠王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彻底变了调,尖利得如同夜枭嘶鸣!他身边的掌旗官疯狂地挥舞着令旗,号手鼓起腮帮拼命吹响调兵的号角!
然而,太迟了!
辽东铁骑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在休屠王那惊恐的嘶吼还在风雪中回荡时,徐荣所率领的钢铁洪流,已经如同烧红的巨大铁锥,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动能,狠狠地凿进了休屠王大军后阵那仓促间试图转向、混乱不堪的队伍之中!
轰——!!!撞击的瞬间,仿佛天塌地陷!挡在辽东铁骑冲锋路线上的匈奴骑兵和步卒,如同被巨浪拍碎的沙堡,瞬间人仰马翻!沉重的战马带着巨大的惯性狠狠撞入人群,骨骼碎裂声如同爆豆般响起!
长达丈余的骑枪和长槊轻易洞穿皮甲甚至简陋的铁甲,将人体如同糖葫芦般串起!环首刀和狼牙棒在高速奔驰中挥砍横扫,带起一蓬蓬凄艳的血雨和破碎的肢体!徐荣一马当先,马槊每一次突刺横扫,都如同死神的镰刀,清空一大片区域!
休屠王大军的后阵,在这石破天惊的背冲之下,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瞬间分崩离析!一个巨大的、血肉模糊的缺口被硬生生撕开!
辽东铁骑的楔形阵,毫不停留,沿着这个被撕裂的伤口,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开牛油,向着休屠王的中军核心,向着离石城墙的方向,狂飙突进!他们所过之处,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尸体和绝望的哀嚎!
“完了…后路…后路断了!”一个刚刚在东段缺口处探出半个身子、正准备翻上城头的匈奴士兵,恰好目睹了这如同神罚般的恐怖一幕。
他脸上的疯狂和嗜血瞬间被无边的恐惧所取代,变得一片死灰!他清晰地看到,那支无敌的铁甲洪流,正势如破竹地碾过他们大军的后方,直扑中军!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这些攻上城头的人,已经彻底成了瓮中之鳖!退路已绝,唯有死路一条!
这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了他和周围几个同样看到这一幕的登城士兵的心脏!
刚刚还熊熊燃烧的战意和求生欲,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冰寒和无法抑制的绝望!
“长生天啊!我们被抛弃了!”一个士兵发出凄厉的哀嚎,手中的弯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城砖上。
“逃不掉了…死定了…”另一个士兵眼神涣散,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如同瘟疫般在登城的匈奴士兵中瞬间蔓延!他们的动作僵硬了,抵抗软弱了,原本凶悍的眼神变得呆滞而绝望。
城下是那支无敌铁骑碾碎一切的恐怖景象,城上是守军愈发凶狠的反扑!他们夹在中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好机会!杀!杀光这些贼子!”夏侯渊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登城敌军气势的崩溃!
他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爬出的修罗,巨大的环首刀带着凄厉的破风声,狠狠劈向那个失魂落魄的士兵!刀光闪过,一颗头颅带着凝固的惊恐表情冲天而起!
“杀!一个不留!”张郃的长槊也如同毒龙出洞,精准地刺穿另一名因恐惧而动作迟缓的匈奴兵胸膛!
守军士兵们士气大振,抓住敌人瞬间的崩溃,刀枪并举,怒吼着向前猛冲!那些刚刚还凶悍登城的匈奴士兵,此刻如同待宰的羔羊,在绝望和恐惧中被迅速砍倒、捅死、踹下城墙!
东段城墙的危机,竟在徐荣铁骑这惊天一冲所带来的连锁反应下,被奇迹般地瞬间化解!
当看到辽东铁骑的锋矢以摧枯拉朽之势凿穿敌阵,狠狠钉入休屠王大军的心脏地带,而呼厨泉的骑兵也成功缠住敌军后军时,郭嘉眼中精光暴涨!时机到了!
郭嘉一直紧握栏杆的手指终于松开,掌心一片湿滑冰凉。他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积压在胸中许久的浊气,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时机已到!最后决胜的时刻,就在此刻!
“开城门!”郭嘉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然,清晰地传入身后早已等待多时的传令兵耳中。
“军师有令!开城门!命令府兵出击——!”传令兵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在风雪中远远传开。
在瓮城内原本负责掩护撤退而集结待命的府兵精锐,如同蛰伏已久的猛兽,瞬间睁开了嗜血的眼睛。
沉重的城门栓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被数名壮汉奋力抬起,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嘎吱——轰隆!”巨响,离石城那两扇饱经蹂躏、布满刀劈斧凿痕迹的厚重城门,轰然向内洞开!
府兵们爆发出震天的怒吼:“杀!”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流,又像是从地狱闸门中冲出的钢铁怒涛,以无可阻挡之势,从城门甬道中狂涌而出!
“杀——!!!”低沉的、整齐划一的怒吼从几百名府兵喉咙深处迸发!
他们身披玄色重甲,手持精铁打造的环首刀或长柄斩马刀,连面部都被狰狞的兽面面甲覆盖,只露出一双双燃烧着战意的冰冷眸子!
他们如同黑色的铁流,又如同从城门洞中喷涌而出的地狱岩浆,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撞向了城门外那些正因城门突然开启而惊愕失措、试图涌过来的匈奴步卒!
他们配合默契,刀光霍霍,戟影重重,如同绞肉机般碾过那些被重步兵撞散、切割开的匈奴小队。
城门口狭窄的区域,瞬间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场。匈奴兵惊恐的惨叫、兵器碰撞的脆响、战靴踩踏泥泞和血泊的噗嗤声,混杂在一起。
“嘭!咔嚓!噗嗤!”府兵组成的铁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肃清了城门附近百步之内的残敌,将一片狼藉的战场短暂地清理出来。
他们的阵列并未散乱,而是迅速调整,如同坚硬的钢铁楔子,牢牢钉在城门之外,形成一道稳固的屏障,为后续部队的展开和骑兵的回旋腾出了宝贵的空间。
撞击声、骨骼碎裂声、利刃入肉声瞬间连成一片!府兵们三人一组,如同精密的杀戮机器,刀光闪烁间,城门附近拥挤的匈奴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
徐荣率领的辽东铁骑,此时正陷入短暂的迟滞。虽然他们成功凿穿了休屠王的后阵,但前方的敌人毕竟是休屠王的中军核心,抵抗异常顽强。
无数匈奴士兵在督战队的弯刀逼迫下,如同潮水般涌上来,试图用人命填平这支钢铁洪流前进的道路。重骑兵的冲击力在持续不断的拥堵和缠斗中被迅速消耗。
此刻,完成凿穿、已冲至城墙根下的辽东铁骑,在为首将领的一声短促号令下,娴熟地勒住缰绳,开始进行小范围的回旋整队。
铁甲铿锵,战马嘶鸣,战场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汗水的咸腥。当这支从地狱血海中冲杀而出的铁骑老兵们,回头看到那支从城门冲杀出来、动作迅猛、阵列严整、正与残敌搏杀的府兵时,许多饱经风霜、见惯了生死的脸上,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欣慰甚至略带骄傲的神色。
就在这关键时刻,那支熟悉的、沉默而高效的黑色铁流,如同神兵天降,从侧翼狠狠撞入了围攻辽东铁骑的匈奴军阵之中!
“是府兵!是郭公子的府兵!”一名辽东铁骑的老兵百夫长一刀劈翻面前的敌人,惊喜地看到了那熟悉的玄色重甲和独特的战斗阵型!他的声音充满了激动。
“好小子们!没白操练!”一个满脸虬髯、面甲上带着一道深深刀痕的辽东铁骑老什长,看着一个府兵新锐用标准的格挡动作架开匈奴兵的弯刀,随即一刀反劈入对方脖颈,不由得咧开嘴,露出被硝烟熏得发黄的牙齿,低声赞了一句。
这些府兵,不少都曾在他们这些老兵的棍棒和呵斥下摸爬滚打,流过汗,流过血。此刻看到他们初临战阵便有如此表现,如同看到自己亲手栽下的树苗终于能迎风而立,那份欣慰感,甚至冲淡了些许战场的残酷。
正在奋力冲杀的徐荣也看到了这支生力军。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在敌群中如同磐石般稳固推进、动作狠厉精准的府兵身影,眼中瞬间爆发出无比欣慰的光芒!
那目光,如同严师看到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终于独当一面,在残酷的战场上绽放出应有的锋芒!这目光比任何刀锋都要锐利,充满了自豪与认可!
“好!好儿郎!”徐荣猛地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手中的马槊爆发出更加耀眼、更加致命的寒芒,“辽东铁骑!府兵兄弟已至!随我——破阵!斩将!夺旗!”
“破阵!斩将!夺旗!”
“杀——!!!”
辽东铁骑的士气瞬间被点燃到了顶点!所有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老兵们看着那些由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儿郎”们如此悍勇地汇入铁流,与自己并肩作战,一股豪情直冲云霄!
他们爆发出更加狂猛的攻击,与侧翼突入的府兵相互呼应、配合无间!原本陷入迟滞的冲锋势头,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狂暴力量,瞬间再次加速!
钢铁洪流与玄色铁流交汇融合,化作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无可阻挡的毁灭力量,狠狠地朝着休屠王中军大纛的方向,碾了过去!
府兵的坚毅沉稳与辽东铁骑的剽悍锋锐,在这一刻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更为庞大、更为恐怖、无坚不摧的毁灭力量!
轰隆隆!大地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这支由辽东铁骑为锋刃、郭嘉府兵为两翼的庞大钢铁战阵,如同苏醒的远古巨兽,带着碾碎一切的意志,挟着刚刚肃清城门、凿穿敌阵的滔天威势,再度启动!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无比明确——休屠王所在的中军核心!那面高高飘扬的、象征着休屠王权威的狼头大纛!
铁蹄翻飞,卷起泥泞和血水。长矛如林,寒光闪烁。整个战阵化作一柄巨大无匹、燃烧着复仇火焰的战锤,朝着休屠王的中军,狠狠砸了过去!
兵败如山倒!
休屠王站在高坡之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七千精锐被击溃的消息还未消化,又看到自己寄予厚望的登城部队瞬间崩溃,紧接着,那支如同梦魇般的辽东铁骑就撕裂了他的后阵!
现在,连城内的守军都如猛虎出闸,与那支铁骑汇合,正以摧枯拉朽之势碾向他的中军核心!
完了…彻底完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冻结了休屠王的四肢百骸,连心脏都仿佛停止了跳动。
他看着自己那杆象征着王权的金色大纛,在越来越狂暴的风雪中,在敌军铁骑的冲锋方向下,显得如此脆弱,如此摇摇欲坠!
他知道,再打下去,没有任何意义。留在这里,只会被这钢铁洪流彻底碾碎,被这漫天暴雪活活埋葬,成为这片白茫茫雪原上无人问津的一具枯骨!
休屠王猛地从腰间扯下那支用苍鹰腿骨制成的号角,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肺部所有的空气都挤压出去,吹响了凄厉、短促、充满了不甘与仓皇的撤退号令!这声音尖锐刺耳,穿透了战场的厮杀,传入每一个还能听到命令的匈奴士兵耳中。
“呜——呜——呜——!”撤退!王命撤退!
凄厉、苍凉、充满了无尽不甘与绝望的撤退号角声,终于从休屠王所在的高坡上响起,穿透了震天的喊杀声和呼啸的风雪,传遍了整个混乱的战场!这是王者的哀鸣,也是大军彻底崩溃的丧钟!
这道命令,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瓦解了匈奴大军最后一丝组织。恐惧如同燎原的野火,彻底吞噬了所有人。
攻城部队如同退潮般从城墙下溃退下来,与从侧翼、后方败退下来的溃兵撞在一起,互相践踏,乱成一团。
士兵们丢盔弃甲,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朝着远离离石城、远离那支恐怖汉军的方向,亡命奔逃。将领们试图维持秩序的吼声,瞬间就被淹没在巨大的恐慌浪潮里,如同投入怒海的石子。
“撤!快撤!向西!向西撤!”休屠王最后看了一眼那座依旧屹立在风雪中、如同巨兽般吞噬了他无数勇士的离石城,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深深的恐惧。
他猛地一夹马腹,在亲卫死士的拼死保护下,头也不回地向着西面那片更加荒凉、风雪更加狂暴的群山方向,亡命逃去!
他不敢回头,不敢去看那片尸横遍野、被彻底遗弃的战场,不敢去看那面离他越来越远的狼头大纛。
就在休屠王吹响撤退号角的同时,原本只是零星飘落的雪花,骤然变得密集起来。铅灰色的天幕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鹅毛般的雪片,带着北国寒冬的肃杀,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
风势也陡然增强,卷起地上的尘土和雪沫,发出凄厉的呜咽。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
漫天的飞雪,白压压的一片,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能见度急剧下降。一场足以吞噬一切的暴风雪,正以无可阻挡之势,降临在苍凉的北疆大地!
“穷寇莫追!”徐荣勒住战马,掀开面甲,冰冷的空气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涌入肺腑。
他望着西面那片风雪弥漫、地形复杂的群山,果断地下达了命令。暴风雪即将达到顶峰,此时贸然追击,极易迷失方向,反遭不测。更何况,将士们也已力竭。
辽东铁骑和呼厨泉的骑兵,在击溃了最后一股试图抵抗的匈奴断后部队后,勒住了意犹未尽的战马。
老兵们看着在漫天风雪中仓皇远遁的匈奴溃兵,眼中虽有未尽全功的遗憾,但更多的是对天威的敬畏。
战马打着响鼻,喷出大团大团的白气,马蹄不安地刨着迅速被积雪覆盖的地面。将领果断下令:“鸣金!回城休整!”
“收兵!回城!”戏志才和呼厨泉也立刻传令。胜利的欢呼声终于如同压抑已久的洪流,在离石城外这片被鲜血染红的雪原上爆发开来!
城门再次洞开。得胜归来的大军,带着满身的血污、疲惫和胜利的荣耀,在漫天越来越大的飞雪中,缓缓退入离石城。
辽东铁骑、呼厨泉的匈奴骑兵、郭嘉的府兵、郭王两家的部曲…所有的旗帜都沾染着血与雪,却依旧骄傲地飘扬着。
城内的军民早已涌上街头,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劫后余生的泪水混合着喜悦,在无数张冻得通红的脸上肆意流淌。
夏侯渊和张郃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城门口迎接,与徐荣、戏志才等人用力地拍打着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风雪更大了。鹅毛般的雪片密集得如同白色的幕布,被呼啸的狂风卷得四处狂舞,能见度急剧下降。
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白色,温度也在飞速下降,呵气成冰。城外的尸体和血迹很快被新的积雪覆盖,仿佛要掩盖掉这场惨烈厮杀的一切痕迹。
狂风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白色巨兽,发出撼人心魄的咆哮,卷着密集如幕的雪片,疯狂地抽打着离石城内外的一切。
天地间瞬间变得一片混沌,目力所及,只剩下无边无际、狂舞旋转的白色。城外原野上堆积的尸体、遗弃的兵器、散乱的辎重,迅速被这狂暴的白色所吞噬、掩埋。
气温急剧下降,呵气成霜,滴水成冰。整个世界仿佛被冻结,只剩下风的怒号和雪的狂舞。